林海贾琏齐声惋惜。林海击掌:“好一个节义女子。”
薛蟠长叹:“再后来,长江发大水,他们那整个村里连狗都没活下来。唯有这孩子陪外祖母上一个颇远的庙里进香,幸存。他母亲如今连坟头都找不到了。”
林海贾琏拍案跌足。“哎呀!老天不长眼。”
薛蟠煞有介事的耷拉着嘴角:“林大人……实不相瞒,十六大哥的亲爹也是姑苏人氏。”林海险些跳了起来。“姓林名潮,六年前病逝。”
林海与贾琏面面相觑。良久,倒是贾琏先说:“不曾想十六大哥身世如此坎坷,难怪平素不爱则声。”再看林海已流了满脸的泪。
薛蟠觉得有点对不起老头,赶忙合十“阿弥陀佛”。又说:“其实十六大哥的名字只是个小名。他母亲爱吃石榴,乡野中叫混了。可后来也没爹给他取大名儿,他自己又舍不得改掉。毕竟他母亲留下的只剩这个了。”
林海不住的摇头道:“是我族兄的不是啊。”
薛蟠道:“也不能全怪他。他当时是被抓去冲喜的。可后来明家老太爷大老爷说的话确实难听,他也不知道大姑奶奶有了身孕、也没中举。如今的林潮太太乃他父母所定,他无能为力。造化弄人吧。”
林海连声嗟叹,转身写了两首七律感慨抒怀。
待他们心绪平定,薛蟠才又提起十六恩师于旧年年底去世之事。贾琏知道十六和元春已两情相悦,当即答应先订婚、待十六孝满再成亲。元春的亲爹贾政他压根儿没想起来。
薛蟠脑子一闪,临时加了场戏。“说起来,这位王先生也是个不出世的大儒啊。”遂信口说了后世王国维先生的三种境界说。
林海拍案叫绝!惋惜道:“这王先生竟去世了么?”
薛蟠道:“年底刚没的。这不过年么?十六大哥给他老人家拜年去,见屋子清冷才知道人已走了。还是街坊帮着下葬的。年近七十也算高寿。棺木尚好,是十六大哥早几年备下的。”
“哎呀朝廷之过也!”林海捶胸顿足。“如此奇才竟埋没乡野。”
薛蟠随手抄录了两首王国维诗词。林海见之更是恨不能早与之结识。乃竭力赞成十六替先生守孝。
林海贾琏都沉浸在故事里,没发觉一个明显漏洞:既然明家只有十六幸存,纵然明太太已经外嫁,那明律是哪儿来的?这倒不是薛编剧失误。徽姨和明二舅的真实身份早晚要告诉他们两位的,先留个缺口。
他们没发现,旁人发现了。
数日后,贾琏跟同僚闲聊,说起林姑父马上就要正式收十六入族谱了。那个锦衣卫的衙役偷听到了一耳朵,赶忙凑近跟前,登时看见贾琏满面感慨。高师爷也发现了,问道:“贾大人何故唏嘘?”
贾琏道:“我这妹夫年纪轻轻遭际了不少磨难啊。”遂十分八卦的复述了薛蟠讲的故事,连十六这个小名都搭上了。
那锦衣卫衙役眼珠子咕噜噜的转。林海有了嗣子,锦衣卫少不得查查。偏他们查了半年连根毛都没查出来,上头颇为头疼。乃思忖道:“那位林大爷不是有个舅舅么?舅舅也陪着进香去了?”
贾琏想都没想随口就说:“明二舅本是个道士。”
高师爷捋着胡须说:“村中道观皆修于山上,想来因此逃过一劫。”衙役觉得此言有理。
高师爷又问贾大人妹子与林公子的婚事。既然已经开始八卦了,少不得八个齐全。贾琏便说了林十六替恩师守孝的事儿,拍手道:“我家林姑父,堂堂探花郎、庶吉士、江南大儒,看了这位王老先生的文章诗词,恨得肠子都青了。只怨没有早相识。”如此这般描绘半日。
高师爷转头少不得将此事说与大人吴逊。
吴逊好奇,亲自跑去跟林海要王老先生的大作。林海便将薛蟠给的两首诗词抄录出来,并转述了那“三种境界”。吴逊看罢听罢敬服不已。二人又对着诗词夸赞良久。吴逊不由得羡慕。“王国维先生如此高才,可知其弟子必不俗。林大人好福气啊。”林海笑得满脸生花。
吴逊虽为才子,两个儿子读书却都平平。回到家中特查看儿子功课,不由得失望。吴太太劝了几句。吴逊叹道:“还是林海命好。”吴太太遂问“何出此言”。吴逊便将林十六的来历说了,竭力夸赞王国维之才。
吴太太听在耳中,次日便通过郝家的门路往上报了。
锦衣卫衙役也报与上峰,直接把高师爷的猜测加了进去。别人查了许久没查出踪迹,让自己手下人给轻松套了来,衙役的上峰颇为自得。
苏州锦衣卫头目的魏先生也长出了口气:若查不出林海嗣子的来历,自己也少不得被上头责怪。既然有父亲就实在了,母亲是谁不要紧。他又想,那个林潮家里压根不知还有这么个儿子,我们的人倒也算不上办事不利。
事儿报到金陵魏慎大人手里。魏慎知道林海乃当今圣上心腹,不敢怠慢。遂打发人往近二十年被洪灾灭村之处查访。这些事儿各地县令自然能遮掩就遮掩,锦衣卫也从来没留意过底层百姓,故此难的很。最后终于在江阴县下头一个小村子里打听到,有个十八年前让水淹没的村子里头逃出个道士,容貌极其俊俏、跟神仙似的。能俊俏成明道长那模样的人也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