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地牢一眼望不到头,幽深阴冷。众人被胡乱关入四五间牢房,每间有七八个人。中午吃饭时遇上的那个矮子碰巧与薛蟠他们同关一处。官兵走后,眼前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薛蟠低声问道:“那几位大哥大叔,你们能不能凭着声音靠近我,我给你们解开绳子。”
同牢的三位立时应道:“可。”
那矮子率先过来,还带了笑音:“不曾想又遇上二位公子。”薛蟠摸索他手上绳索,矮子大声说,“我知道咱们这里头必有能暗处脱绳之人。大家一同落难,彼此帮着些。”
对面牢房传来声音:“我已脱了双手,这就替大伙儿解开。”
不多时每间牢房都有人开始替同屋解绳子了。
薛蟠遂问矮子他是怎么着的道。矮子一叹。
约莫三更天时,他在庄子西北角一处窥探。有两个姑娘笑嘻嘻走过来,口里说着“大姑娘会挑哪个做姑爷”、“我喜欢那个张公子”、“我喜欢李公子”、“飞云楼上醋坛子都撒了”之类的话。矮子不免悄然跟上她们。她俩又说什么“飞云楼是咱们庄子里最高的楼”。矮子听罢爬上一棵树观望,果然发现有座楼比别处都高。遂朝那个方向过去,见楼下匾额上写着“飞云楼”三个大字,楼中灯火辉煌。于是他就进去探查,很快被人抓住。抓他的还说:“又一个。”“十二个了。”“如此西边也完了。”
牢中另有人道:“我也是如此被抓的。”
“我也是。”
薛蟠哑然失笑:“人家知道大伙儿都是冲着李庄主的姑爷来的。拿这个下钩子,一钩一个准。”又说,“你们家主子也忒没自信。我们三爷本人亲来,就能吃茶住客院,还有漂亮的丫鬟姐姐服侍。”
司徒暄忽然说:“不知庄子里咱们这样的人都抓来了没有。”
“不可能。”薛蟠抢着说,“这里都是对李庄主感兴趣的。还有人不想娶姑娘、只想要藏宝图。他们肯定不会搭理什么姑爷。另有来了不止一个人的,张三去探姑爷,李四往别处溜达。哎呦,如此说来,保不齐会有人来救咱们哎~~”
矮子苦笑道:“保不齐咱们便是个诱饵,围城打援。”
薛蟠思忖道:“这不是两国交战,是短兵相接。说不定‘援’更强些。我相信外头总有几个人才。”
嗯,我相信屠狗小姐的手下肯定在偷听。
从方才的情形看,李夫人失踪后,大管事和主事嬷嬷开始渐渐往屠狗小姐头上爬。许公公混迹后宫多年,对付这种事儿轻车熟路,必帮着屠狗小姐对付那两位。从时间上看,纵然赶路,许公公最多只比牢里的这批早到三天。三天就得了屠狗小姐信任,虽说有那姑娘抓救命稻草之故,他自身的本事也没话可说。许公公听出了贫僧的声音,论理说不会置之不理。回头哪位狱友的同伙弄出什么乱子,说不定他会伺机把贫僧救出去。司徒暄就让他自求多福吧。
小和尚正胡思乱想呢,忽听有个女人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夏公子这形容气度,显见不是寻常百姓。难不成你还能娶李姑娘为妻么?”
司徒暄坐在牢房角落,闻言爽利道:“不能。李姑娘纵有一万个不甘心,她如今恰似三岁小儿持金过市。躲过这一波躲不过下一波,躲过下一波躲不过再下一波。躲过外头的躲不过里头的。若不寻人庇护,早晚死无葬身之地。”
薛蟠接口道:“不错。李姑娘性情幼稚,毫无驭下之能。想来她并非李家庄原定的继承人,上有长兄长姐。如今她父母余威尚在,勉强能暂压庄内一时。她身边那三个老家伙明摆着都不是省油的灯,不用多久她便会压不住的。庄内有豺狼,庄外有咱们这些虎豹,还有那个新钻进来的狐狸。偏李姑娘非但是只兔子,还误以为自己是老虎。简直没有活路啊。”
矮子问道:“依阿宝公子之意,她该当如何。”
“有自知之明的,就该带着藏宝图金蝉脱壳,留下烂摊子给肉食动物们抢夺。若苦苦留恋从前不肯舍,她又年轻又漂亮,少不得连她自己也变成猎物。”薛蟠顿了顿,“各位,你们有谁会开锁么?”
隔壁牢房一个人问道:“你会么?”
“不会。”
对面牢房那个自己脱去绳子之人说:“我会。”
司徒暄道:“虽说大伙儿各有其主,眼下还须同舟共济。”
不多时,耳听“咔嗒”一声,大约是对面的锁开了。而后那人将各间牢房悉数打开,众人各自活动手脚。乃摸索着从牢房出来,又摸索着往门口走去。薛蟠悄然离司徒暄他们远些,随手抓住一个人往他手掌里写字。写的是:方才那个穿绛紫色、没吭声的老婆子是男人假扮,模样子有些像金陵正通缉的那位。那人微颤了一下。
前头几位走到门口,依然方才那位擅开锁的,漆黑之中不知使什么法子把铁门外大锁打开了。众人不觉齐刷刷后退了半步。那人道:“前头拐过弯便是楼梯,上去即出口。”
薛蟠笑道:“外头不会有一群牛高马大手持朴刀的家丁在等着咱们吧。”
有人唾道:“呸呸呸!不吉利。”
“得得,你们个个这么谨慎,我领头如何?各位前面的朋友借个光让我过去。”薛蟠穿过人群摸到最前头,出了铁门。“跟着我啊,小心别掉队。这儿就是弯子了。这儿就是楼梯了。”他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