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一言不发只看着忠福,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人家案上掉。忠福看得心酸,柔声道:“跟你媳妇好生说说。事出在她进门之前,本来常有。哎,别哭了。”朝他身后一瞪,“都是死的么?还不给你们王爷取帕子。”
陶啸扮作护卫立在后头,闻言正要取自己的帕子,便听十三嘀咕道:“我们爷又不使下人的帕子。”忠顺只好从怀内摸出帕子来拭泪。
忠福叹了口气,劝了半日又出了许多主意,终不答应贸然替他儿子记录族谱。有个文吏模样的人出来送了茶。忠顺王爷终铩羽而归。
回到府中,徽姨见他们个个笑盈盈的,纳罕道:“难道竟成了?”
忠顺得意道:“忠福王兄连‘贤侄’都喊出来了,显见已相信。”
“这才刚开始。”徽姨皱眉,“莫掉以轻心。”
“知道知道。”
陶啸问道:“阿律,方才那个送茶的文吏你可认得?”
忠顺一愣:“谁?”
十三说:“属下觉得有些眼熟,论理说我看过的人不会不记得。然他看王爷的眼神有些古怪。”
忠顺道:“我忙着哄忠福王兄呢,没留意他的模样。”
徽姨吩咐道:“既如此,去查查。”下头有人称“是”。
一时陶啸偷偷跟十三说:“那个文吏,你好生想想。”
“将军瞧出什么来了?”
陶啸冷哼道:“你自然瞧不出来。独我瞧得出。”他磨了磨牙,“情敌。”甩袖子走了。十三倒抽了口凉气,须臾又笑出声来。
忠顺王府若要盯着一个人查,速度极快。当晚便查出那文吏并非真文吏,乃是忠福王爷平素颇惯着的一个戏子,在京中算得上是个角儿,名叫童金蕖。如今忠福王爷已将他从原班要出来,另弄了个班子让他做班主,手里教导着二十几个孩子。忠顺王爷多次听过他唱的戏,只没见过其卸妆的模样。十三瞧着眼熟却想不起来便是这个缘故。
听见“戏子”二字,十三猛然想起一事。临离江南时薛蟠曾偷偷叮嘱他:“有件事,若王爷不是王爷,贫僧本没放在心上。既然他身份与众不同,十三大哥,有个叫蒋玉菡、小名琪官、唱小旦的小戏子,倘若遇上不妨留意一下。听说这小哥儿性子妩媚温柔,论理不该是王爷喜欢的款儿。”十三知道这和尚神神叨叨的,没有多问。
陶啸总不会看错情敌。十三乃问道:“这个童金蕖可有小名?手下的小戏子叫什么?”
去查的人回道:“童金蕖小名瑶官。小戏子里头,他最喜欢一个叫琪官的,大名蒋玉菡。说起来有趣,旁的小戏子小名儿都是什么桃官梨官,这琪官竟仿佛跟他师父一个辈份似的。”
十三举起右手:“其余的不必说了。查查蒋玉菡的来历、名字是谁取的。”那人答应着走了。
次日便查出来,蒋玉菡家因穷把他卖出来,名字是师父取的。十三有些犯愁。童金蕖蒋玉菡。那童班主若日后将蒋玉菡送到王爷身边,意思不言而喻。他若是细作,大不了手起刀落;可若对王爷有非分之想就不太好办了。十三兄莫名有些思念满脑子坏水的小和尚,遂干脆往金陵放了只鸽子。
鸽子刚刚飞走,有个小子兴高采烈跑过来:“十三哥,王妃出去了哈哈!”
“上哪儿了?”
“直进宫求见皇后去了。”
十三咧嘴无声笑。王妃娘娘辛苦了。
不多时忠顺王爷也出去,拜访老王爷里头辈份最高年纪最大的忠安老王爷。
这大爷七十多了,身子还算硬朗,偶尔出门看个戏。听说忠顺求见,老头命将他领到东边一间小花厅去。不多时忠顺进来,笑嘻嘻见了礼。乃直喊:“瑛儿,给老祖宗磕头。”
没谁对陶瑛不好奇。老王爷听见“瑛儿”二字急忙望过去。只见忠顺身后转出来一个虎头虎头的小子跪地磕头:“老祖宗好!”咚咚咚三声,地下青砖磕裂了两道口子。陶瑛还摸摸脑门子,瞥了眼青砖扭头小声说,“义父,咋办?我一不留神。得赔多少钱?”
忠顺随口就问:“老祖宗,多少钱?”
忠安王爷年轻时也打过仗,眼神跟鹰隼似的,一眼就看出陶瑛是习武的料子。昨晚上老王妃嘀嘀咕咕了快两个时辰,横竖必不许忠顺的外室子进门。老王爷也附和赞成,觉得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然武将一见这种坯子,哪里还想得起王妃的话?老头儿险些站起来。“律儿,这孩子多大?”
陶瑛道:“我今年十九岁。”
“听闻你是绿林中长大的?”
“也不算吧。”陶瑛道,“我是山里长大的,弹弓打的好。虽不能百发百中,打猎轻轻松松……哎呀其实就是百发百中嘛。”
老王爷“咦”了一声:“小兔崽子,年纪不大口气不小。”抬手指窗外,“看见那个铜铃没?你把它打响试试。”
陶瑛瞧了两眼:“这么近啊,太没意思了。我打廊角那个行么?”
老王爷抬目一望,他指的是抄手游廊尽头那只,不止远、位置还斜。“行!”
陶瑛掏出弹弓连瞄准都没瞄,随手“吧嗒”一拉动作利落。廊角铜铃“当当当”摇晃起来。
忠安老王爷不觉捻着胡须点头:“好小子!有点准头。”遂看着陶瑛有些犯愁。
司徒律想改立世子之事他早就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