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嬷嬷便去寻那个管事婆子,好一阵子才回来。贾太太正看戏呢,忙问如何。教养嬷嬷低声道:“回太太,竟是与咱们家有瓜葛。”贾太太一愣。
回府后嬷嬷才细细回话。
原来娇杏本无姓氏,早先也不大与太太奶奶们往来;后渐渐出去吃酒看花,人家问她贵姓,她便说了从前的主子、甄士隐太太封氏的姓。问她哪儿的人;因封氏是大如州人氏,她便说大如州。贾雨村得了神断之名,本阜有几户人家稍稍开始留意他。大如州又不远,遂打发奴才过去探听。因那边并没有姓封的大户,如今各府的下人们都传说,贾知府的太太娘家没势力,不过是个什么寻不着的乡野人家。
不明师父听说了道:“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唯见青松在。人家命好,没什么可羡慕的。”
可巧旁边有个管事,笑道:“哪儿只是羡慕。如今有些大户人家的没落旁支和中等的人家,欲假称表姑娘半大时被人拐走,扮作丫鬟送入贾大人府上,待当上姨奶奶再认回去。日后好仗着娘家把这位没根基的贾太太挤掉,拉上贾大人这个外甥女婿。俗话说,升官发财换老婆嘛。”
不明师父笑道:“若那么容易挤掉早挤掉了。贫僧看贾太太还有点子本事。”遂撂下了。
因贾太太来家里做客,方才薛家那两个媳妇子嘴碎说起此事,被管事婆子听见、当场撵出去。
娇杏闻言心中翻江倒海,赫然想起先前有个卖身葬父的丫鬟便像这么回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教养嬷嬷笑道:“太太何须管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家已有了规矩,新入府的小丫鬟再如何也得先跟着管事娘子学习。凡看见模样出挑、气度不俗的,不待她见着老爷、径直打发走便是。起先又不是没打发过。再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太太早已不是当年。”
娇杏一想也对,胆子便壮了起来。
而后又来了三个这般女孩儿。且不论容貌,其坐立的姿势便与乡野丫头明显不同,娇杏已能瞧出门道来了。最新的这个,除了丫鬟自己被打发出去,那管事娘子也卷铺盖走了人。
这几位皆是泰兴大庄子调理出来的,打发她们走时教养嬷嬷皆通知了薛家。前脚出了贾家的门,后脚便被薛家的马车截胡。有的送回家,有的送去四面八方,横竖上峰皆联络不上。
再说宋捕头赶到扬州,上林府去求见不明师父。那门子听说他姓宋便笑嘻嘻瞧了半日。宋捕头纳闷道:“大叔,我可有不妥?”
门子道:“不明师父刚刚才回来,进门时说听见你们姓宋的脑袋都大了。”
“啊?”
门子乃进去传话。不多时薛蟠接了出来,大喜:“宋大哥!不曾想你竟来了扬州。”
宋捕头先问:“师父如何听见姓宋的便脑袋大?”
薛蟠龇牙:“那个是巧合……”于是引着宋捕头往里头走,口中叹气。“林大人家一个亲戚,乃与宋大哥同宗。这大半年两口子相继没了,留下一个闺女。哎呀亏的贫僧是和尚,不然头发肯定得掉光。”
宋捕头莫名有些好笑。“这闺女怎么了?”
“你说那孩子怎么就那么傻呢?也不知打哪儿认识了一个老不死的老王八,家里非但有大老婆还有通房丫头,儿子只比宋姑娘小两岁!把她迷得跟中了邪似的,如今生死要跟着人家做外室。贫僧嘴皮子都说干了。偏他们家那些黑了心肝的亲戚还赞成。方才就有一个约贫僧吃茶,话里话外都是拜托贫僧莫管闲事。”
宋捕头道:“这些事儿我们平素见多了。左不过暂时迷了心窍,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过个毛啊!”薛蟠拍拍额头,“那老王八家里有钱!你是没看见她们家亲戚的嘴脸。贫僧险些忍不住想一刀劈了丫儿的。”
这些话半真半假。古往今来,爱情皆能泰山压顶式秒杀理性。天上人间的要紧员工宋真真父母相继病故,薛蟠便放了她的假让她休息一段时间。她喜欢水文,遂干脆扮了男装背着包袱去勘察水文地势。不想竟偶遇了工部都水清吏司的一位官员,莫名其妙的相爱了。近日那官员公务已完,想带她回京。
如今这个年代,漫说宋真真只是个粉头,纵是良家女子、做官员妾室还得凭运气呢。百姓家里有女儿嫁入京官府中是十分得脸的,宋家的兄弟和亲戚个个撺掇她快些答应。幸而天上人间长期科普小老婆日子难熬,宋真真不肯进门、只肯做外室。
薛蟠等人哪儿敢让她去?因宋家就在扬州左近,薛蟠昨儿赶来其实是为了劝她,什么跟吴逊贾琏抬杠只是个幌子。偏方才又白忙大半日,宋真真全当耳边风,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这会子见了宋捕头,小和尚脑中忽然冒出个隐约的念头来。遂哼道:“宋姑娘可是差点进了太子府的人,他也配!”
宋捕头一惊:“嗯?怎么?”
“前两年太子的外祖母张老太君亲来江南替外孙府里挑选良娣,十分欣赏宋姑娘。”薛蟠道,“偏那时候她年纪太小,不留神说了句实话。”遂将当日姑娘们游罢瘦西湖后,贾元春、宋真真和嬷嬷的对话细说一遍。
才听了个起头,宋捕头眼睛瞪得滚圆:“哈?你表妹说不想当皇后?”
“贫僧表妹多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