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果真领着她出门坐上小马车,穿街过巷来到文庙。
文庙四周有许多小摊子,卖的东西琳琳种种,亦有许多是两口子。薛蟠没等她多看,直来到一个炸油面果子的小车左近道:“你看他们俩。”
杜萱抬目望去,只见那妻子正操起簸箕往油锅里倒生面果子,丈夫手握竹捞子上下搅动。忽然丈夫另一只手摸了下妻子的手指头;妻子轻轻一笑,转身搓面去了。薛蟠道:“方才有油星子溅到他媳妇手上,他心疼,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似的,呆愣愣不动。
那两口子心有灵犀同时朝这边望了一眼,又对望一眼。锅中面果子渐渐浮起,丈夫一只只捞出来。妻子拿起油纸手脚麻利的包了两只,径直走过来递给杜萱:“小姑娘,给你吃。”
杜萱接过手中正要掏钱,薛蟠在旁抢先说:“还不谢谢人家?分明贫僧才是和尚,怎么就请了你呢?”
那妻子笑道:“今儿锅里头放了猪油,不便宜。明儿师父再来,我也请师父两个。”
“阿弥陀佛,说定了,明儿贫僧必过来化缘。”
杜萱这才回过神来,轻声道谢。妻子叮嘱了句“趁热吃”,回身接着做事去了。杜萱望着她的背影又发愣。
薛蟠道:“还有别家,看么?”
杜萱摇头,咬了口面果子飞快转身往马车方向走,眼中又掉下泪来。薛蟠龇了龇牙:如今林妹妹天天笑嘻嘻,另换旁人天天掉泪,不知是不是上辈子也欠了毕得闲眼泪。
马车才刚回到薛家门口,杜萱将油纸齐齐整整叠起来藏入怀内道:“我要去见毕得闲。”
“坐你自己的马车去。”薛蟠道,“万一你俩出了什么事,贫僧不负责任。”
杜萱哼了一声跳下马车。
回到家中,薛蟠少不得跟小朱一五一十汇报。
小朱纳罕道:“和尚,平素没见你这么上心。”
薛蟠假笑道:“你又不是今儿才认识贫僧。贫僧是个奸商。杜萱非但不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甚至十分感性。多好利用啊。”乃告诉他,“皇帝是男人,男人很难在床上一直保持清醒。阮贵人于咱们乃极大的潜在威胁,务必早早将之拍灭。”
小朱嗤道:“小题大做。阮贵人身为锦衣卫,康王对着她每根头发都清醒。”
“朱爷,你们康王不知道啊!贫僧也没胆子给他写举报信,怕被太上皇拍灭。”薛蟠合十垂目诵佛,才说,“杜姑娘应该已经查出猜到阮纤月的差事了。我这么一个大哥哥似的好人,她不知不觉便会听我的建议,去庵堂拜访太子妃。太子妃身边不可能没有皇后和太子的人;而杜家的姑娘过去,盯梢的怎么敢放过偷听?”
小朱倒吸了口凉气,抬目看了他半日:“你何时有这般算盘的?”
“偶尔。”薛蟠坦白道,“遇上危险又够不着对付之人时,精力会特别集中。贫僧现在甚为后悔,没在阮纤月进宫前托十三大哥他们灭口。因为贫僧信不过皇帝的理智,而皇帝的权力又实在太大了。”
小朱摇头:“你过于紧张了。要戳穿阮贵人的身份不用绕那么大圈子,毕得闲不是一直在查内奸么?”
薛蟠含笑道:“我还有后手。”说着拿笔写了封短信。“拜托帮忙缩写一下,我写不来那么小的字。”
小朱挑眉。这玩意显见是要辛苦信鸽的了。遂看了看,这信是给贾元春的。托她编排个故事说给孙良娣听,寓意“暗子翻开即废棋”。玩文字游戏的本事元春自有。
“孙良娣年纪尚小,与太子的共同语言也少,得了有趣的故事不免说给他听。圣人皇后两口子纵知道阮纤月的底细,九成会心中有数、明面上不动作。太子虽二十八.九了,因母亲强势,心理上还在叛逆期。只有人人都知道阮纤月的锦衣卫身份,她才会真正成为一颗废棋。”薛蟠磨了磨牙,“自古以来,最容易出事的就是枕边风。贫僧冒不起这么大的险。”
小朱想了半日。“也罢。高昉呢?”
薛蟠挤挤眼:“你猜冯紫英会不会去拍杜禹马屁?”
“若十六大哥和孙溧都去了,他也少不得会去。”
“孙溧头一个去,说话吞吞吐吐惹杜禹老头起疑。林皖老实,老杜少不得逼问他幕后之人是谁。林皖那么一个小官的嗣子,哪儿能扛得住本朝最刚直的阁老?少不得交代了呗~~我特特在信中标注一式三份,就是哄得冯紫英非去不可。身为皇帝的狗腿子,他肯定会最后一个去,好顺带打听前头两位是怎么说的。就能让他知道,杜禹已经知道谁在坑他这件事。阴谋之所以是阴谋,就是因为见不得光。”
小朱轻轻点头。如此一来,高昉唯有再也不提赎刑之事,方能让皇帝相信他什么都没做。此事倘若当真是郝家在后头出主意,也能让高昉觉得郝家原来没什么本事,好掐断他们这根线。“既如此,吴贵妃处要不要加一把火?”
“不妥吧,前两次咱们逼吴天佑就范都是为了朝中官员犯了罪没人管,把柄也是冒籍,看起来特别光明正大。若把这个弄上去,有点儿人设崩塌。”
“没说从吴天佑那儿下手。”小朱道,“吴贵妃的二姐不是司徒暄的二嫂?她大姐乃高昉嫡长媳,高家却跟阮贵人联手,简直是背叛了吴贵妃啊。”
薛蟠想了想:“吴贵妃会不会觉得端王府在挑事儿?”
“觉得又如何?咱们又不想跟吴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