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片刻,永嘉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从怀内取出一个荷包。荷包非绫罗锦绣所制,不过是个寻常粗蓝花布的,样式也平平。又从荷包中掏出一只核桃大的玉环。十三观此物乃和田白玉所制,观其样式属隋唐时候的物件,具体还得回去问十六。
十三看了那玉环几眼:“这便是信物?”
永嘉道:“正是。”
十三抱拳:“卑职知道了,明儿就启程回去禀报王爷。”遂告辞,算是替忠顺王府揽下中人的差事。
另一头,既然林海已答应婚事,两家少不得商议预备。林海说儿子今冬要娶荣国府的大姑娘,忙不过来,他自己的续弦之事不论如何都得延到明年。忠顺王府的那位管事立在堂前微笑道:“区区小事罢了。明年就明年。”欢欢喜喜走了。
此事须臾传遍林府。因林家一直送不进新人去,那个锦衣卫总旗林忠和虽已离府,还偶尔回来见见朋友;闻讯急忙报给上峰。次日毕得闲便知道了,飞鸽入京。
京中得信时李叔还在路上。太上皇先拿到消息,打发人告诉了圣人。圣人转头与皇后商议。
皇后摇头道:“林家不过是想赶在明徽之前娶儿媳妇罢了。若在守规矩的人家还有些用处;明徽这样的,做什么都不顶事。”话虽如此,依然送了贾元春一笔嫁妆。还打发大太监过去,暗示皇后会给她撑腰。
贾元春茫然不知缘故。算算时日,林家的书信大抵还没到。想起当年这位姑娘曾说“不愿意侍奉婆母”,皇后之母张老太君有些感慨,道:“人算不如天算。”竟也给她添了份嫁妆。京中女眷们顿时冒出了十几种猜测,连贾母王夫人的戏酒都多了些。
这日薛蟠去探望毕得闲的伤势,聊起林家爷俩的婚事。毕得闲有些好笑道:“待你表妹和郡主都嫁进去,加上贾琏夫人,林家的女眷还不定多热闹。”
薛蟠叹气:“热闹什么呀,郡主终究姓国姓。”
“皇后有意替你表妹撑腰。”
薛蟠摆手:“不可能借她之势。我表妹再糊涂也该知道,家事出不得府门。横竖自古以来婆媳就没有安生的。郡主但凡不笨,和平共处、互不干涉内政是最好的选择。哎呀!凤丫头……”又想了半日,“你倒是提醒我了。贾家表妹嫁进去之前,琏二哥哥两口子务必搬出来。”
毕得闲挑眉:“为什么?”
薛蟠揉揉额角:“虽然都是贫僧表妹,贾琏他媳妇比林皖他媳妇差太多。林大奶奶若是云端鹰隼,琏二奶奶顶多是枝头喜鹊。郡主进门时她二人要都在,琏二奶奶必成为林大奶奶的累赘、弱点和猪队友。以上三个形容词不重复,分别代表帮不上忙、成为攻击目标和被人家利用。”
毕得闲啼笑皆非。
“借口都现成。如今林家正是凤儿帮着管家。正经林家奶奶进门,她自然不便宜再管了。”说着薛蟠站了起来,“我回去准备准备,明日一早去扬州。”
毕得闲摆摆手:“早去早回。”
次日一早薛蟠果真赶去了扬州。让贾琏王熙凤搬出林府不过是他借机说给毕得闲听的,这趟他另有件要紧事——背黑锅。
下午,趁着贾琏还没下衙,薛蟠将林海、赵文生拉到花园小明轩,一副有要紧事的模样。林赵二人都等着他说话。
薛蟠摸摸后脑勺,磨蹭半晌才说:“林大人,赵先生,内什么,有件事贫僧得跟你们解释一下。”
赵文生好笑道:“你又做什么错事了?”
薛蟠诉苦:“真不是贫僧的错!只不过是阴差阳错罢了。明二舅非让贫僧背这黑锅。他是长辈,贫僧难道敢不背么?”
话未说完,赵林二人已惊得站了起来:“谁?”“阿律?”薛蟠点头。二人齐声喊:“怎么回事?”“阿律在哪儿?”
薛蟠满面无辜,摊手道:“先让我解释完阴差阳错的误会行么?”
二人又齐声喊:“快说!”
薛蟠瘪瘪嘴:“其实就是一个理解差异,加上不止一个巧合,加上一次顺水推舟。”想了想,“二位,你们得承认,人和人所思各异。看到同一样东西,比如一条鱼,赵大想的是我饿了、中午吃鱼,王二想的是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张三想的是全世界最古老的脊椎动物、起源于三亿年前,李四想的是飞鸟和鱼相爱只是一场意外。”
赵文生皱眉:“你究竟想说什么?”
“前阵子,贫僧有个极巧妙及时的安排。”薛蟠看了看林海,谄笑两下,搬椅子离他远了点。“李叔来扬州那天,依着路程下午他就到了。故此贫僧以为他会立时来林府跟林大人谈心,晚上再陪您老借酒消愁痛饮一番。没想到他竟然是第二天才去的。”
赵文生与林海互视一眼。“那又如何。”
薛蟠摸摸后颈:“这是第一个失算。第二个失算是,忠顺王府送胭脂盒子时他竟然就在当场。第三个失算是,林大人看到盒子之后联想到的事儿和贫僧原计划不一样。”
林海已站起来了。“说清楚!”
薛蟠也站起来了,一副随时要逃跑的模样。他这回当真是被推出来背黑锅的。当时本是卢慧安觉得须给林大人一个暗示,免得成亲时吓着;小朱提议送胭脂盒子;人是司徒律所派,也并没掐日子,赶上李叔过去纯属巧合。他们都以为,林海看见盒子纵然没猜到徽姨的真实身份、也必有所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