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三娘回到家中, 得赵家叔侄两相助,揭穿了伯母之恶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堂兄又跳出来闹腾,说三娘做了粉头、还将其来历数得清清楚楚。花三娘心里已猜到是何人所为, 哀然垂泪。
赵姑娘吩咐仆人进去再探再报。仆人进去过一阵子又出来,低声道:“花家大爷说,可使人来验看姑娘是否处子身。咱们爷说, 哪有这般侮辱未嫁姑娘的。花大爷说有人眼力价好, 只看走路姿势就知道。咱们爷说扯淡, 走路与已嫁未嫁不相干。花员外若不放心, 只管上金陵扬州两处都查去。金陵近些,我陪花先生走一趟金陵如何?花大爷看我们爷言语笃定,反倒支支吾吾了。让花员外一顿训斥。”
赵姑娘冷笑道:“花妹妹还是快些拿回自家钱财另立门户吧。年幼时吃了他们家多少米,一粒粒算还给他们。”
花三娘摇头道:“我那伯父我清楚, 耳朵最软不过。今儿他气势汹汹要替我做主,妻儿多求他几日,他必定于心不忍。”
赵姑娘看了她两眼:“你欲如何?去找族长?”
花三娘轻声道:“我想赌一赌, 托赵先生和姐姐帮个忙。”
“你只管说。”
“烦劳借你们家一个人替我去金陵求求妈妈。”
“老鸨子?求她作甚?”
“替我圆个谎。”花三娘道,“她花在我身上的钱财, 我日后必加倍奉还。我们那东家是个慈悲人, 说不定肯呢?”遂如此这般说了半日。
赵姑娘点头:“既是这么个画风, 我笃定她必肯的。银子你不用愁。”
花三娘红了眼眶:“萍水相逢, 姐姐如此帮我, 我竟不知如何回报。”
“我叔父不是说了么?”赵姑娘道, “你日后好生过日子便是回报了。”乃扭头看那仆人,“听见了?”
仆人点头:“姑娘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我和叔父先在他们家磨蹭两日,你办妥了事就快些回来。”仆人领命而去。
赵家叔侄遂在花家住下。果不出花三娘所料。花员外耳朵比棉花还软。头一日恨不能当场将花太太打杀;次日便只剩叹气;第三天,儿女围着哭几回,已起了饶过她之念。亏的赵姑娘日夜陪在花三娘身边,凡有来劝的皆被她不留情面噎了回去。另一头,花大爷咬定堂妹就是乐籍、绝非丫鬟。
第三天下午那仆人已赶回来,事情办妥了,只是老鸨子再三叮嘱当初买花三娘的钱不能少她的。不多时,赵先生的书信便送到了族长手中。
这镇子极小,老族长早就听说他们家的事儿。只是不大体面、花员外又没来找自己,遂装聋作哑。如今看花三娘这朋友之意,若没得公道他们便要去扬州告官。那花家的颜面可丢大发了。乃长叹一声,拄着拐棍过来了。
花员外耷拉着眉眼出门相迎,不敢隐瞒,连儿子挖了人家陈家棺材的事儿都说了。老族长气急败坏,险些把拐杖砸出去:“好蠢的小子!”一时喊花大爷来。这位依然赌咒发誓说堂妹实是做了粉头,再入不得花家门楣。
赵先生在旁静静听着不说话。许久,老族长可算留意到这个外人,遂问其意。赵先生拱手道:“敢问老先生,从今往后,是不是但凡有人看族侄女不顺眼,偷偷将她买去妓馆,便是那姑娘败落门楣、卖她之人责骂几句拉倒。须知,世上不止有妓馆,也有南风馆。”
族长与花员外皆懵了。那还了得?人为了钱财没有什么是做不出的,管保侄儿侄女能被卖个精光!族长登时道:“此事族中必严惩不贷!”
赵先生接着说:“至于花姑娘究竟是卖做粉头还是丫鬟,我早已说过极容易查的。金陵扬州皆不远,去一趟便知道了。我赵某不才做个见证,就烦请族长派一人,与花家大爷同去,如何?”
族长点头道:“也好。”花大爷脸色有些难看。
事不迟疑。族长之子、花大爷和赵先生次日一早动身,黄昏赶到金陵。也不投宿,赵先生自称认得千媚楼,将他们领了过去。
到了那儿一打听,楼主确实曾有位粉头叫花三娘,岁数也与花家那位相仿,只是前些日子已卖到天上人间去了。花大爷不免得意。赵先生道:“同名同姓之人不少。”遂转头奔去天上人间。
老鸨子一听是来找花三娘的,笑道:“三娘近日还在学琵琶呢,并没出来做生意。莫非几位是千媚楼的老客?”吩咐小厮道,“唤三娘下来。”那小厮答应着往楼上跑。花大爷呆若木鸡。
不多时出来一位美人,脸庞倒与他们家那位花三娘颇为相似,眉眼却截然不同。族长之子啼笑皆非。三人遂与这位粉头吃了两壶酒几碟点心,花大爷食不知味。
从天上人间出来,族长之子哈哈大笑,赵先生负手不言,花大爷窘得好悬没找个地缝钻进去。
遂又赴扬州打探。来到绸缎行徐家左近窥探半日,出来个媳妇子,忙上前打探。
媳妇子并不知道花三娘是谁。赵先生道:“就是你们老太太跟前那个叫翡翠的。”
“哦,是她啊!她倒是姓花。”
族长之子又细问其籍贯岁数身量容貌,连爱吃的东西都对上了。
花大爷问道:“她可还在你们府里么?”
媳妇子叹道:“前些日子让老太太赶出去了。”
三人大惊。花大爷忙问:“什么缘故?”
媳妇子左右窥探无人,低声道:“我们老太太上了岁数,有些糊涂。不过是大爷多看了翡翠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