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杜萱换上矮个子打手的衣裳离开厨房直奔胡府西角门, 粗着嗓子跟打招呼说“大爷喊我买澄心堂纸呢”。门子忙着与人磕牙,当她是个小厮, 没留意。杜萱自以为逃出生天, 一溜烟跑了。
来到路口欲雇马车回客栈。三四辆马车的车夫都在东张西望,脑袋跟着眼睛转来转去, 且都看了杜萱半日。杜萱心中咯噔一声。她知道自己装不像男人,也不可能仿得了男人的声音。方才小粉头与婆子的计划正是安排人再抓她们一次,不免疑心这些车夫乃顾四手下人假扮的。遂不敢雇车, 快步往前跑。她自然不知道, 方才有个长随来告诉诸位车夫,待会儿他们家少爷会扮作穷小子来雇车、少爷出手阔绰。
胡家离通灵观颇近,杜萱早已跟人打听过方位。她曾在金陵四处游玩, 认得从通灵观到闹市区的道路, 遂先赶往观里跑。
拐个弯子杜萱便愣了。那婆子说从某路口往西, 可那路口西边是死路、唯东边有出口。杜萱极后悔没多问几个人。正琢磨可是婆子说错了, 西边忽然转出来两个路人说说笑笑, 一个手里拿着孩童玩的风车、另一个正啃酱鸭腿。杜萱忙上前打听通灵观。那啃鸭腿的随手一指。
原来有条半丈宽的小巷隐在两座宅邸当中, 从远处瞧不出来。杜萱松了口气朝巷中跑。巷子极短,出去便望见斜对面的通灵观了。
来到观前, 赫然看见卖酱鸭腿的摊子。杜萱眼中一热,上前买了一只犒劳自己。才刚拿好油纸包还没来得及啃,忽有种不妙之感。杜萱来不及多想飞奔进观。今儿通灵观香客不多, 道士们都在打瞌睡。杜萱家就是道观。天下道观屋舍布置大同小异, 她思忖着方向朝寮房跑去。
道门多惫懒, 通灵观也不例外。寮房的屋舍都没关门,有些道士还在歇午觉、鼾声如雷。杜萱溜进无人的空屋子寻人家道士的衣裳。幸而她运气,才找到第三间屋子便住着个身量不高的小道士。遂偷偷换上人家的道袍道巾白袜十方鞋。那鞋颇大,杜萱撕下矮子的衣裳塞紧脚。将矮子的衣物团起来,从道士屋中偷了个包袱包上,不敢提出去、藏入柜中。想了想,往这小道士枕头底下塞了二两银子。
乃抱上酱鸭腿偷偷溜去元辰殿西侧殿。殿中无人,杜萱坐在香案旁的椅子上啃一脸酱汁子。啃着啃着,外头一阵脚步声急促,又有咣当咣当推门声,而后才是道士喊:“哎哎你怎么不听人话的?你究竟是谁?”
正说着,脚步声跑到侧殿门口,有个人影朝里头张望。这侧殿甚空,连个可以遮掩之物都没有,明晃晃看见一个面庞黝黑、低头啃鸭腿的小道士。那人着急,望了眼就往前去了。杜萱眼角余光扫出去,已认出其衣裳身形正是郝氏的打手之一高个子。
高个子很快看完这几间屋子往别处去、那个道士也追着走了,杜萱却险些抛掉手中酱鸭腿。此人这么快追来道观,可能是跟方才路上看见自己的人打听过。若观中找不到人,说不定他们会多问些人,不免问到卖酱鸭腿的。好在鸭腿已啃得差不多了。杜萱拿袖子擦擦脸,大摇大摆从门口出去。
这道观门口也有马车,车夫不是打瞌睡就是发愣,看着就正常。杜萱雇了一辆,让送自己回客栈。
栈越来越近,杜萱脸上刚刚开始笑了半会子,又遇上麻烦。“咔嚓”一声,车轴断了,若非这马跑得慢怕是得翻车。无奈,杜萱只能下车步行。才走了几步路她就发现,离客栈不远不近处站着几个闲汉东张西望、盯着过往行人看。杜萱还能怎么想?她当然会以为人是顾念祖派来的,她总不会以为人是忠顺王府派来的吧。转身就跑。
毕得闲住处门口,有闲汉;薛家门口,有闲汉;忠顺王府门口,有闲汉;知府衙门门口,有闲汉。杜萱眼珠子转了转,挥手招来一辆马车,告诉人家:“去栖霞寺。”马车颠颠簸簸的跑了。
因恐怕顾念祖处处撞南墙、着急朝杜萱下手,这几日薛家重新安排人手在胡家左近转悠。郝氏昨天过去时大张旗鼓,遂被发觉。十三大爷觉得,重头戏怎么都得等到下午,故歇完了午觉才动身,结果险些错过厨房那出大戏。出手救人的护院乃毕得闲派去的锦衣卫;十三便是吓得她不敢雇马车的那长随,弄断车轴的也是他。没想到四面罗网之后,她还是能找到地方去——栖霞寺是大庙,顾四的手下不方便抓她。
幸而不明和尚昨儿就去苏州了,不然后头的事儿还挺麻烦。
栖霞寺门口依然有东张西望之人,然香客众多,杜萱又穿了身道袍极惹眼。故她光明正大朝里走;闲汉们虽纷纷盯着她,并不敢贸然上前。平安入寺,杜萱随便抓了个小和尚打听。不明法静都不在,方丈大师倒在。看见老和尚时小姑娘忍不住嚎啕大哭。
虽说经过了许多事,杜萱一时竟说不出来。老和尚也不问,只安置她到庙里住下,让小和尚跟街坊借了套女子的衣裳。多日以来又是辛劳又是惊惧,并今儿命悬一线侥幸逃脱,杜萱终于明白“恍然如梦”四个字之意。夜里静坐良久,安然入睡。
一夜无梦。
忽然不知哪儿一阵疼痛,杜萱霎时惊醒。手足捆紧、嘴上紧扎着布条,麻布袋外透入微光。又被人抓了。杜萱脑中再次跳出“死定了”三个字。许久,忽然又想:既然自己从栖霞寺失踪,方丈大师必然通知不明和尚。顺着道袍和昨儿那车夫,必能查到通灵观。通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