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卖艺的跟柳湘莲比武时留了手, 袁三郎心中咯噔一声。侠以武犯禁。匹夫之怒,伏尸二人, 流血五步, 天下缟素。这些摸不着边的奇才,朝廷素来棘手。贾家那个文字辈道士的武艺只怕举国都难寻敌手。
他只管发愁, 柳湘芝冷不丁问了一声:“敢问同僚贵姓。”
袁三郎随口道:“姓袁。”柳湘芝于夜色中露出个冷笑。
思忖良久,袁三郎让他向薛蟠打听西洋语系演化图。柳湘芝答应着,问道:“此物是西洋古人所绘, 还是古人绘的西洋图?”
“全然不知。”袁三郎道, “那和尚油盐不进。”又想了想,“离林公子成亲时日不多了,你可去林府走动。后天不必去, 大后天上午去。”
柳湘芝虽不知他打什么主意, 依然满口应承。袁三郎匆匆离去。
十三闲闲的坐在一墙之隔的大杨柳树上。袁三郎不知道他进出都被外头那些巡街的看见好几回了。
既然差事下来, 总不能不做。次日柳湘芝果然跟和尚打听演化图。
薛蟠扭头看了他半日, 似笑非笑道:“你猜呢。”
“我只听说了这么个名头。”柳湘芝道, “竟不知是前朝人画的还是西洋人画的。”
“本国人和西洋人一起画的。怎么, 你上峰以为是古画?”
柳湘芝一愣:“不是古人之作?”
“不是。”薛蟠干脆道,“是准四皇子妃、江宁织造郎中甄应勉之长女甄氏执笔、她几个西洋师父相助, 画出来的。锦衣卫若想知道,问贫僧或问甄氏都没问题。拐弯抹角的,没必要、真没必要。”
柳湘芝有些尴尬, 咳嗽了两声。
薛蟠仿佛想起什么, 又看了他半日, 轻声道:“内个什么,贫僧就随口一问,柳大人若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何事?”
“你们锦衣卫内部是不是……额,也搞同室操戈?”
遂轮到柳湘芝似笑非笑了。“不明师父何出此言?”
薛蟠摸摸鼻子:“那图又不是什么秘密。贫僧在你们衙门的熟人不止一个,他俩随便谁来问就行,给他描张副本都没问题。犯得着让你跟二傻子似的来打探么。”
柳湘芝心中一动:“那图究竟是何物?”
“四皇子不是和甄氏相爱多年么。甄氏她老子官儿太低,姑娘又不愿意做侧妃,遂想弄点子功劳出来。先是帮着做了珍妮纺纱机;后来听说朝廷有意扩大海贸,就学习研究西洋话,找寻规律,便宜日后培养翻译。没想到甄氏运气那么好,朝廷竟然……额,贫僧什么都没说。横竖就是培养西洋话翻译比之前更重要了。‘西洋语系演化图’不是山水花鸟人物,而是——”薛蟠干脆铺开纸笔,“大概这么一个东西。”
柳湘芝便看他随手画了个圈儿,在当中写上“古南越国语”。又画个圈儿,写上“客家话”。两个圈儿各伸出个箭头来指向第三个圈儿,中间写“当世岭南话”。薛蟠指道:“把这个换成希腊语,这个换拉丁语,这个换成斯拉夫语。就是用简略示意图来表示西洋诸国官方语言的演变过程。不是艺术品,是学术品。”
“嘶——”柳湘芝抽了口冷气。
薛蟠撂下笔:“这玩意非但不是秘密,而且是巴不得人人都知道的大好事,而且已经做出来很久了。整个过程,甄氏一直都在写信告诉四皇子、四皇子还回信讨论。论理说甄家有锦衣卫人的吧,就算在甄家没人、四皇子跟前总有人吧,为何命你一个从京城来扬州游玩的伙计寻贫僧打探?还不如直接去甄家问呢。”
柳湘芝还能怎么想?袁家魏家内杠的实证呗。不禁恼怒。虽说他最初是被哄入锦衣卫的,终究做了这么多年的差事,心里还是盼着衙门好。魏家那头压根不是秘密,袁家以为是天大的功劳。若非柳某跟这和尚还有些交情,不定得白白花掉多少力气精神查去。
薛蟠笑嘻嘻道:“还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好了。”
柳湘芝又在想事儿、又在气头上,不自觉便说:“大后天上午林府有什么要紧客人么?”
“额,大后天的事儿谁知道。各路亲戚朋友都在往扬州赶。”毕竟古代的交通太不发达了。薛蟠摸摸下巴,“林叔全家还得四五天才来。”和尚撺掇林海给他们家也下了张婚宴帖子。
“林叔是谁?”
“林大人的一位族兄。本人虽连秀才都没中,儿子女婿皆不俗。贫僧觉得他女婿张公子有当大清官的潜力。”
柳湘芝点点头。姑苏林家本来就是书香门第,林海的族兄他自然而然脑补成了个老儒生,把女儿嫁个人品好读书好的少年简直天经地义。不明和尚是个神棍,柳湘芝暗暗记下这张公子。
薛蟠接着说:“苏州近,路程好掐算。远些的可能会提前到。你大后天要去林府套客人的话么?可用得着贫僧帮你?”
柳湘芝苦笑道:“我都不知要去见什么人。”
“难道是你认识的?”薛蟠歪着脑袋看他,“论理说柳施主和林家的交际圈应该绝缘才对啊。大后天到……难不成算好了人家的路程?京中来的?你又搞了什么新的姘头?男的女的?”
柳湘芝瞪他:“我哪有姘头。”
“早先的姘头?总不可能是北静王妃。”
“胡扯。”
薛蟠伸个懒腰,伸到一半忽然心念一动:该不会是北静世子水溶吧。林家虽和北静王府没什么交情,贾家祖宗和水家祖宗战场却是上过了命的。他们世子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