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澳, 上古东夷人的老巢之一,不明和尚习惯称之为青岛。为莱州府所辖, 毗邻胶州。胶州从来便是海防重镇, 胶澳……从来都是水贼海盗出没之处。
山东水师副指挥使成大贵的府邸离胶州港口不远,都指挥佥事冯应的府邸和他家只隔两条街。冯应是成大贵的养女婿。时入腊月。这天冯应之妻方氏领着丫鬟婆子出门采买东西, 忽然见行人皆望向某处,也跟着望过去。
只见前头走过来几个人。当中一位身披殷红大氅的男子形容俊俏、意态fēng_liú,衬得他身边的人都模模糊糊看不清脸了。耳听有人断喝一声“站住!”拐角处涌过来七八名大汉。为首的是个五十来岁的高个子, 脸膛黝黑, 拦在前头气急败坏的指着这红大氅:“你究竟想做什么?”红大氅看了他一眼,没停步子。他身后一个方脸仆从闪出来随手把高个子扒拉到旁边去。高个子一个趔趄好悬没站稳。红大氅等人扬长而去。高个子脸色比猪肝还难看,忍了半日原路返回。
方氏不免好奇, 让丫鬟过去打听。丫鬟跟在高个子身后, 见他们进了一处镖局, 门口满是人。这种地方自然少不得长舌公, 丫鬟略转转便挑中一个, 大声求教他方才出了什么事。此人果然好显摆, 见丫鬟声音大、愈发得意得摇头晃脑。
原来方才那位穿红大氅的是个外地人,姓明。跟前有一文一武两个心腹, 分别姓萧和朱。自打进了胶州的城门,日日都在惹事。专挑绿林人多去的镖局赌坊青楼酒馆,大大方方往正当中一坐, 便开始打架。每回都跟今天没什么两样。不费吹灰之力把人家习过武的悉数打趴下, 凭他是十来岁的徒弟崽人。别处还好些。镖局里头都是武师, 真真遍地尸横,那叫一个难看。
若是来寻仇的,又不说究竟要寻谁的仇,见人就打。
方氏闻报愈发好奇,命多派些人手查其来历。丫鬟道:“不用查。他们来胶州的头一日便甩出大叠银票子强行买下文庙大成桥南边宋大老爷宅邸,就是那个自称是宋太.祖之后的宋老头。”
方氏忙问:“就是修了远芳园的那个?”
“正是!”
“阿弥陀佛!”方氏喜道,“晴翠那个贱人岂非无处可去了?”
丫鬟抿了下嘴低声道:“明老爷给的钱实在多。宋老爷……因怕那个贱人住在宋家受委屈,已买下两座好宅子,宋太太和她各住一方,今后便能井水不犯河水。”
“砰!”方氏重重拍案,咬牙切齿,“宋太太答应了?”
丫鬟愈发低声:“这等事从来都是男人做主,谁还问宋太太答应不答应。”
方氏撸了把袖子:“他们何时搬?”
丫鬟撇嘴:“今儿正在搬呢。本来房牙子说好了,要给宋家十天的时间搬家。明老爷说,每提前搬一日,他就多给二百两银子。宋家在隔壁包了个客栈,连夜打包东西,只两天就先胡乱搬了过去。宋老爷让宋太太和管家领人搬家,自己满城溜达挑好了两处宅子,买下来大略清扫一二,就住下。晴翠姑娘的住处因齐整些,大前天已搬好了。”
方氏都快给气糊涂了。“没用!窝囊废!”又哼道,“让她自个儿住着也好。横竖没人搭理她,再好的曲子唱给雀儿听去。”丫鬟看了她一眼,没吭声。方氏再拍案,“说!”
“这两日倒去了几波客人。左邻右舍、还有同宋家常往来的几户人家的……太太奶奶。”
方氏愣了:“太太奶奶?不是姨奶奶?”
有个嬷嬷从后头走出来,叹道:“早先太太奶奶们不搭理晴翠姑娘,虽也自持身份,多半因为拿不准她可会如早几年那个什么烟似的。如今宋老爷的意思这么明白,人家男人都要仰仗他呢。纵然内里一万个瞧娼妓不起,脸上还不是得笑盈盈的讨好她。这个晴翠比那个什么烟明白得多,又有儿子。只死死拿捏住宋老爷,待宋太太毕恭毕敬、从不挑衅,宋太太家里那些兄弟又成日巴望着宋老爷多帮衬帮衬。太太别动怒……”
另一个嬷嬷道:“规矩要紧,脸面比规矩还要紧。可一碰到钱,规矩脸面都跟飞灰似的,风一吹就散没了。”
“咣当哗啦啦啦……”方氏一脚踢翻了跟前的长几,茶壶茶碗碎了一地。
前头那个嬷嬷劝道:“横竖有亲家老爷在,那个野女人压根儿入不得冯家的门。太太何苦成日介为了她气得心肝子疼。”
方氏猛然抬起头,来来回回似笑非笑看了她们三个半日,看得那三位直发毛。“你们的意思我明白了。好赖我总强过宋太太,是吧。”
三人垂头不语。
方氏冷笑两声:“滚!”
三人跪下磕头,退了出去。
方氏气得心肝脾肺肾无处不疼,坐了会子坐不住,上后院提起长刀乱砍。片刻工夫,后院的花花草草已被砍趴下一片。
忽听有人啧啧两声:“这么烂的刀法还有脸使出来。也就只能砍砍不会跑草木,连松鼠兔子都砍不着。”
方氏抬头一看,院墙上坐了个小姑娘,十五六岁,梳着齐齐整整的百合髻,身穿殷红色锦袍。方氏莫名想到了街头那个明老爷。“小孩儿家家好大的口气!”方氏道,“你下来跟我比划比划?”
“哈?大婶子,你开玩笑!”小姑娘扯起右边嘴角,“我要脸的好么?欺负你这种青铜级菜鸟,我还怎么见人?”
方氏牙根子痒痒,提刀指她:“少废话!”
小姑娘偏头看了她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