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了?”阿松随即明白,“你的差事只是看看来人。”十三点头。阿松道,“我的差事是还马车,也早已完成。我也走了。”
十三拱拱手:“青山绿水,后会有期。”
阿松回礼,二人一副要走的模样。黑汉子断喝一声“站住!”阿松站了一下,看十三混若没听见、径直朝围墙走着,也奔去另一处墙。两条人影飞扑向他二人,随即打成两团。
有主家的奴仆听见响动跑了出来,当即被抓到庆王世子跟前。这小厮吓得腿都软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起来。官老爷和薛蟠的那些话他听不懂、故此没记住,大致的经过倒还清楚。庆王世子听罢好悬没吐血,黑汉子面上阴晴不定。
那儒生近前道:“主子,情形有变,先回去问问四老爷。”
庆王世子咬了咬牙,转身便走。派出的两个打架之人也虚晃一招跳出圈外,跟着走了。十三阿松回头冲对方拱拱手,各自离去。
次日一大早,薛蟠够忙的。又是给毕得闲送信、又是给婉太嫔送信,还向阿松介绍了庆王府欲以欧阳三郎假冒陕西提督欧阳盛的族中晚辈。阿松瞠目结舌半晌道,“果然是骚操作。”
送走阿松,赶到新龙门客栈。才刚跟欧阳闲扯了几句,伙计进来说有人求见欧阳公子,是个身高七尺的黑脸汉子,模样挺好看。
薛蟠呵呵两声,从怀内取出一张画像:“是这个人么?”
伙计一看乐了:“师父会卜卦怎的?没错,就是他。”
欧阳三郎脸色一变。薛蟠让伙计过会子再来,告诉欧阳昨晚十三所见,轻叹道:“贫僧也没想到算得这么准。他是你师父吧。”欧阳摇头。“那就是你上司。你顺带还干些杀人越货的差事。”欧阳默然。“你若想见他,就去做个了断,只别再中他之计。昨晚贫僧絮叨了那么多,虽然你都没吭声,贫僧知道你听进去了。”看你的脸也知道贫僧半点没猜错。
欧阳三郎本是很通透的人物儿。因骤然受了太大打击、还没缓过来。兼和尚左一个上当右一个中计,还说都是些用烂了的招数,把他整迷糊了。一时之间欧阳也觉得自己挺没见识的。“我定要见他。”
“请便。”薛蟠袖手走到门口又回来。“这样吧。贫僧等在隔壁耳房窗户边。若没事便罢;若有事你便大喊,贫僧立马过来。”欧阳三郎轻轻点头。
遂喊伙计有请客人。薛蟠跑到隔壁,关好门,耳朵贴在偷听使的铜管上。
黑汉子大步走进屋中,第一句话便是:“我不曾设计害你。”
欧阳坐在窗前一动不动:“我信。”
“我听见你跟王管事之约,便快马赶去镇江求世子,连夜将他请回救你。”
“我有两个问题。”昨晚薛蟠跟他叨叨到四更天,好生洗了洗脑。“咱们相识整整十三年,好了十一年。在这十一年当中,你有没有法子救我离开火海。或是毁容、或是假死、或是借用权贵之名买走。你不用说别的,只说有、还是没有。”
黑汉子愣了,许久不答。
欧阳接着说:“第二个问题。你是否想过要救我离开那个地方。想过、还是没想过。也无需说别的。”
黑汉子依然不言语。
欧阳凄然一笑:“我已知道了,你不用答了。我也不是半分不要紧。只是我受尽人间屈辱、生死不能,都不及主子一点子蝇头小利。在你心中,主子重如泰山、我轻如鸿毛。其余的我也不想知道,你走吧。来日我倘或有一句话就能救庆王府全家性命之时,我一定闭口不言。”
黑汉子泪流满面,半晌才恳切道:“那是主子!”
欧阳淡然道:“那是你主子,不是我主子。我姓欧阳的乃自由人,堂堂正正。”
黑汉子急道:“主子对你有极好的安排,来日你能高官厚禄。”
欧阳身子一颤:“昨儿有人打了个比方,当时我觉得不大合适。”他转回身笑了。“没想到是我错了。红烧蹄髈好吃么?”
黑汉子怔了怔:“好吃。”
“你问问兔子,红烧蹄髈好吃么?”
“何意?”
“兔子吃白菜胡萝卜,不吃红烧蹄髈。”欧阳眼中怔怔的掉下泪来,一句一顿道,“我不喜欢高官厚禄。那是你喜欢的东西。我喜欢清清白白。你以为这个一文不值。我和你是两条道上的人。天涯不见。各自安好。”
黑汉子又急了:“我若有拿你去换高官厚禄之心,这会子就死在当场!是你来日能有好前程、不是我!”
“我愿意拿三辈子的高官厚禄,换早一日脱离苦海。”欧阳闭上眼,“我们好了十一年。我怎么想的,你当真不知道?”顿了顿,“你分明是知道的。拿着我日后也许有好前程来说服你自己、袖手不救罢了。我且问你。纵然离开庆王手下,我在别处就不能争得好前程么?”
黑汉子张口结舌半个字说不出来。许久,他哑声道:“你日日受苦,我心如刀绞。”
欧阳点头:“我信。你只是奴性太重。凭咱们二人的武艺,昨晚我吃药之前、足够联手打出去了。凭你的功夫,也足够跟踪到陈家救我。然而你空有一身本事,什么都不敢做。”他近日多见薛蟠和掌柜的伙计耸肩,居然学会了。
又许久,黑汉子轻声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恨只恨我便是,莫恨主子。”
欧阳三郎笑了。“我恨你作甚。且不论情谊,这些年若非是你……我心中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