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家的人, 他们自家杀起来天经地义, 老百姓想杀便极其麻烦。
既然害死大侄女的凶手只在太子和二皇子当中, 觉海想着, 只需确定一位便好。若是太子便不是二皇子、是二皇子便不是太子。
十来年搜集各色信息,始终没法子定下仇人。孙家老太爷上了岁数, 记不清当年的时间细节。吴逊已经和皇后之子对立;可他早晚陷入夺嫡,跟他打听会让自家搭上把柄。唯一见过仇人的赵茵娘当年太小且看得不清楚。觉海忽然想到,既是茵娘没法子确定仇人, 让仇人来确定也是一样的。
扬州赵家悄然关联上了林薛两家。不论太子或二皇子,若曾回头寻找赵大姑娘, 早就会得知此状。幕僚、徒弟和养女实为最合适引风吹火的身份,不利用是傻子。他必扮出深情模样, 编排个迫不得已的借口,和赵家搭上线。既然毫无动静,可知茵娘她姐姐早就被忘得干干净净。
觉海从半葫芦岛上船之前便给金陵发了信鸽。茵娘收信直奔松江,已经在上海港旁边等了好几日。今儿上午伯父终于回来, 爷俩再安排一回细节。
二皇子初到上海,不可能不被港口的架势震上一震。故此他必然会挑地方大且屋舍新式的客栈居住。这种客栈只有两三家, 每家大堂都安排上几个自己人。最终二皇子去了新世界。赵茵娘的马车一直慢悠悠跟着他们, 觉海则扮作闲人早早坐在大堂内。
这么多年, 二皇子藏于太子身后潜伏爪牙忍受, 记性必好。重到江南, 自然而然会回想起上次来的经历, fēng_liú韵事对男子而言乃是不会忽略的一环。新世界客栈大堂很是新奇, 他观望时精神集中。茵娘渐渐长大,越长越像她姐姐。让茵娘穿上姐姐爱穿的衣裳款式,猝不及防走到他跟前。他若是仇人,少不得唤醒记忆、脸上有所反应。
看见赵茵娘进来,二皇子不觉说了两个字。看其口型,正是茵娘姐姐的名字。
觉海才刚捏紧双拳,有人拍了两下他的肩膀。眼角余光察觉,张子非穿着职校校服在他身边坐下。“是他。”
觉海深深吸气:“是他。”
“你大侄女的忌日还有一个多月。莫要赶时间点儿。”张子非淡然道,“急易生乱。杀他不难,难的是全身而退。”
“旧年你们行刺皇帝的私生女,不也全身而退了。”
“今儿茵娘惊动了他,他必定会去查你们家。她姐姐何时没的、赵家追查了多久、她叔叔是林大人幕僚、并你出家为僧这些事,街坊四邻悉数知情。若他死得突兀,你们必排在嫌疑人前列。皇帝家做事,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
觉海再深呼吸,不多时心绪平定。“贫僧明白,多谢提醒。”
“不客气。”张子非倒了两盏茶,“不用急于一时。天罗地网,他无处可逃。”乃拿起一盏茶仰首饮尽,起身走了。
二皇子看赵茵娘被账房们簇拥着离开大堂,喊了个机敏随从跟着打探。不多时随从回来禀道:“那伙人是上海四轮马车一厂财务部的。今儿他们弄什么部门聚餐,在楼上包了个小餐厅。赵姑娘不知什么身份,听着像是大管事之类的。几位账房都说,托她多多关照。”
二皇子纳罕道:“她一个年轻的姑娘,关照老账房?”
“奴才听着像。”
二皇子正思忖着,前台登记的两位已办完手续,拿来了房门钥匙。他们人多,要了相邻的两栋新式小楼。二皇子和护卫、服侍的人一栋,幕僚一栋。才刚住下,二皇子立时喊来个擅长刺探消息的心腹幕僚,让他详查大堂遇见的赵姑娘。
此人赶去财务部聚餐处门外,看见一位账房正拉另一位喝醉的同事吹风,便上前拱手打探穿艾绿衣衫的小姑娘。没醉的账房瞥了他半日。
幕僚低声道:“实不相瞒。方才我大侄儿在大堂看见她,犹如见了仙女儿。”
账房笑了,摆手道:“她不是仙女,她是女将军。”因告诉他,“让你侄儿死了这条心吧。金陵薛家知道不?就是这家客栈的大股东。赵姑娘是他们家养女,跟正经小姐没什么两样。四皇子妃是她闺中密友。见面不用行礼,拉着手说梯己话。”
“嘶……”幕僚吸了口气。半晌道,“我侄儿年纪轻轻已中秀才。”
账房看了他几眼:“中了秀才又如何?”四顾无人,同事又醉得厉害,他方凑到幕僚跟前低声道,“我们全厂都知道,赵姑娘多半是给东家二爷预备的。她一个人顶三四个大掌柜,武艺又高、模样又好。谁家养了这么个姑娘肯外嫁啊。”
幕僚眼神闪烁,面上还扮出失望来,拱手而去。
乃回到住处,细禀给二皇子。二皇子微惊:“薛家的养女……赵姑娘。她可是行二?”
“哎呀!”幕僚拍手,“殿下,早两年礼部去金陵甄家宣旨点甄氏为四皇子妃,回京来正是晚生询问的。赵二姑娘不就是给甄氏画了幅画像没署名那位么?顾念祖先生强将画儿当做奸夫所绘闹了一场。正赶上甄、薛、孙三家约定同时启程上扬州参加林皖大爷婚礼,赵二姑娘当即得了消息、赶过去解围。殿下后来批说,顾念祖操之过急。若等甄氏进京再揭出来,管保她跳进黄河洗不清。”
二皇子点头,思忖半晌:“那事,你从头给我细说一遍。”
幕僚细说一遍。“后来皇后不死心,命再查那画儿,派人潜入甄家寻老太君和四皇子妃跟前仆妇打听。诸事明明白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