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娘随口道:“哦,你俩都看错了。”
“嗯?”
“这两幅都是假的。”赵茵娘磨牙,“到底是谁把这两幅画给弄出去了?”
贾赦忙问:“赵丫头,你怎看出来的?”
赵茵娘叹气:“赦老爷您可真瞎。这两幅画上有两个大区别,压根不是细微差别。”乃指其中一幅上的小童:“瞧这脸,可是与那副不同?”
贾赦道:“是不同。那副画的芭蕉叶子底下趴了条狗,这幅没有。”
“其实,单看那条狗就知道是临摹品。”
“何以见得?”
“狗儿虽只露了大半个身子,活灵活现的。临摹师擅绘动物胜过绘人。”茵娘道,“可推,临摹师本人喜欢狗儿、时常观察狗儿。”她指着画上的黑狗道,“此犬名曰追风,就是临摹师自己家养的。”
“追风?”水溶思忖道,“我仿佛听过这个狗名。”
“你怎么可能听说?”茵娘想了半日,噗嗤直笑,“我想起来了。”司徒暄打听详情,她道,“那年林大哥林大嫂成亲,他也去扬州凑热闹。在瘦西湖上遇见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想娶人家做小老婆。派个姬妾去劝说,被小姑娘两句硬话村得落荒而逃。”
水溶这才想起来,那年他看上了贾元春的大丫鬟晴雯,打发姬妾送缎子,碰了一鼻子灰。正要追问,便听司徒暄先说:“追风是那小姑娘家的?”
“小姑娘朋友家的。”赵茵娘道,“真品《蕉阴结夏图》起先被应天府一位大粮商收在府中。后来他们家出了事,便给当时的府尹贾化大人行贿。再后来贾雨村也囚车锁拿进京。我们东家帮了他遗孀两下子。贾夫人为表谢意,送来此画。东家待要不收,又恐怕人家愈发不踏实。不过他是个俗和尚,看古画只重其商业价值。还是朱先生劝他别把这种有钱没处买的东西胡乱卖。所以他就送了四皇子。”
满屋子人面面相觑。皇后被废、太子等着被废、二皇子失踪,四皇子如今是个极尴尬的人物儿。还有人忍不住溜了几眼周三爷。
司徒暄点头:“故此真品在四皇子府中。那这两幅?”
“追风的主人爱画。听说我们东家得了《蕉阴结夏图》,羡慕不已。但她也知道如此物件贵重不能讨要,便借去临摹,顺手在上头加了自家爱犬。至于另一幅——”茵娘指道,“这小童的脸是照着小蝌蚪画的,我师父朱先生所摹。后来被谁借走,我不大记得。”
其实此画真迹眼下就在金陵薛家、薛宝琴屋里挂着。横竖四皇子已去东瀛,谁都没法子跟他核对。小朱临摹版纯粹是做旧了、挂在铺子里当真品卖的。柳湘芝因他媳妇黄氏爱画,买了回去。贾宝玉上柳家习武时撞破,弄得薛家把钱退还给柳大爷。黄氏觉得有趣,自己也临摹一副。两幅都送回画铺,明标是赝品,大伙儿想看看谁的先卖出去。后来听说被一位外地客人同时买走。
赵茵娘揣摩着,买画之人大抵是陈公子的同伙。想法儿送了一副给贾赦,另一幅陈公子特意给范二爷做生日礼物、好引出今日事端。亏的今儿是自己过来。两幅画追究到底皆从薛家出去。人家非说你就是诚心卖假货,画铺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正想着,便听有人调子尖酸嚷嚷道:“如此说来,这是薛家做出来的假古画?”
“显然不是啊。”赵茵娘道,“诚心做假古画,为什么要将童子绘成薛蝌的模样?依原作画才对吧。这是画师练笔的。再说,真迹就在上海四皇子府里挂着,我们东家何至于那么蠢。”
司徒暄点头:“我也觉得。画薛蝌的脸仿佛是生怕人家不知道此为临摹品。借走之人不认得薛蝌,当真迹给卖了。”
赵茵娘接口道:“同理追风那副。”
屋中安静片刻,一个弱冠少年苦笑道:“都是我的不是。我看不出真伪,将人家临摹来玩儿的东西买回来,丢了二爷的脸。”
话音未落,赵茵娘立时说:“这话不对!”她已猜到此人便陈公子,也猜到他想玩什么套路。
他身边那位爷们本欲说话,让茵娘抢了先,面冷如霜道:“哪里不对。”
茵娘朗声道:“方才我已听说了,此画是一位爷们送给好朋友的生日礼物。故此,画本身并不要紧,情谊才是要紧的。只要送画之人诚心诚意,就算买到了临摹品又如何?难道礼物中的心意会因此减却几分么?再说,三百六十行,术业有专攻。又不是专业鉴画师,谁能跟黄药师似的样样精通呢?”
司徒暄顺口打岔:“黄药师是谁?”
“是评话故事里的人物儿。我就打个比方。”
“你们出了新评话故事也不送我一套。”
“书局里有的卖,暄三爷又不是买不起!”
他俩左一言右一语的跑题,水榭中的气氛也跟着跑题,凝重不起来了。
方才说“哪里不对”的那位拿起陈公子的手轻声道:“赵姑娘所言很是。礼物中的心意不会减却几分,我领你的情。”
赵茵娘贼兮兮笑道:“大爷,大庭广众的用不着这么腻味吧!柔情似水似水柔情,你眼睛里真的快要滴出水了。”
司徒暄抚掌道:“可不是!没眼看。你俩去隔壁单独腻味可好?咦,律王爷跟萧大侠平素可腻味么?”
“他俩岂止腻味!”茵娘呵呵两声,“半点儿不给外人面子,随时随地黏在一处,想起来都掉鸡皮疙瘩。最可怕的是萧四虎恭维人家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