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二爷哼道:“我虽爱美人,并非只重颜色。”
“可不,范二爷并不浅薄。”薛蟠瞧了他两眼,“奈何酒色填光阴,惜哉。”
范二爷毫不在乎:“逍遥度日,何等自在。”
“纨绔也当有所追求。”薛蟠正色道,“眼前放着个例子,贾赦。驰名京师的混账王八蛋。年轻时也长得好看,半分不比你差;二十年之后你和他差不多。可赦大伯自打开始编书,整个人幸福多了。知道为什么?”
范二爷懒洋洋道:“为什么。”
“因为编书有成就感。成就感带来的巨大幸福,美酒美色皆无法企及。范家纵有再多的银海金山,也一般儿淹没于风沙星辰。”
“无趣。”范二爷阖了眼。
“你这么无趣的人,能给移动城堡编出什么有趣续章来。”
叮!小范睁眼了。“喂,和尚!那个戴安娜·琼斯究竟什么人?”
二人遂开始扯绘本,一路扯到范家家庙。方才路上偶遇的伪娘再不曾提起。
薛蟠随即睁大了眼。这是家庙?正经的大庙都没这大。一眼望过去香烟缭绕琼楼玉宇,待会儿再下场雪,能算天宫了。想想薛家的家庙,跟人家比连暴发户都不是;连宁荣二府的家庙也显得寒酸。他忽然就明白了范家为何有底气屹立不倒。
范二爷探手在他跟前摇摆:“和尚,作甚发愣?”
薛蟠喃喃道:“便是有了罪,凡物可入官,这祭祀产业连官也不入的。便败落下来,子孙回家读书务农,也有个退步,祭祀又可永继。”
“什么?”
“羡慕。”薛蟠慨然长叹,“羡慕贾蓉娶了个了不起的媳妇。贾蔷又空手得军功去了。”介于秦可卿没死——“宁国府不用太久必然兴旺、且长久兴旺。”家庙属于祭祀产业。纵然范家有人犯了大罪,眼前这一大片依然稳稳保存。夺嫡之类的他们有多远躲多远,也犯不下抄家灭门之罪。说不定地窖里。纵有个万一,可供儿孙读书运营、东山再起。
范二爷茫然:“好端端的怎么扯到贾蓉媳妇?”
“阿弥陀佛。见梅小姐去吧。”
家庙主持是位须眉皆白的老和尚,看脸就知道王者级别。薛蟠老老实实见礼。昨晚上他还琢磨着,桃姐会不会租赁了范家家庙的屋舍、跟梅氏做邻居。今儿小范过来,他假扮给梅姐姐送东西刷个脸、顺带勾引一下梅姐夫。没想到半路已遇到了经典套路坏马车。看来桃姐并非不想当梅氏的邻居,纯属进不来。
老和尚派个小和尚给他们领路,二人走了老远才来到范二奶奶静养的院子。及进屋,薛蟠眼睛又瞪大一圈儿。
本以为梅氏必定惨白哀怨着一张苦瓜脸,如槁木死灰般双眼无光。万没想到,人家这屋子竟是三间连通的,整个儿如同长厅。光黄花梨大案就有四张,上头摆满各种书籍器具。薛蟠熟悉的三角尺、圆规、量角器等到处都是。
昨晚上十三临时紧急去了一趟梅家,见到梅瑴成大人。果然不出所料,梅家对与姑爷是兔儿爷之事半点不知。女儿精神状态不好,他们纯粹以为是因为容貌不够美、不得宠。兼成亲两年多没有怀上孩子,郁郁寡欢。如今在家庙静养已算婆家待她极好了。娘家给她送了些好玩的,当中有堂叔从江南送来的礼物。女儿甚是欢喜,心情也好了许多,必能早日康健。十三和薛蟠都将“好玩的”脑补成了小女孩喜欢的玩具。原来……
薛蟠连连鼓掌:“真不愧是数学梅家。”
耳听脚步声响,一位十八.九岁的小媳妇领着两个丫鬟缓步从后堂走了出来。与范二爷对视一瞬,二人皆面沉似水。
薛蟠拍手:“女士们先生们好。梅女士,贫僧和范施主有要紧事想跟你单独商议,请找个没有外人打扰的安静之处说话,行么?”
梅氏思忖道:“。”
“行。”
遂将随从尽皆留下,跟随梅氏绕去屋后。薛蟠一瞧,这是个毛线庙宇啊!整个儿与富贵人家的花园没半点两样。屋后岁寒三友簇拥着足有两层楼高的假山,山间居然引了条半丈宽的瀑布!小轩便在假山之上,较之寻常书轩宽阔许多。单凭此处薛蟠已能断定,范家家庙比自家的少林寺栖霞寺加起来都大。人家这房地产,可以依着古代的规则永久保值。
三人到书轩坐下,两口子不互视不言语。薛蟠长颂了声佛:“你们俩是诚心想要贫僧主持是吧。”
范小二没好气道:“是你自己非要跟来的。不就是有话说么?”
薛蟠轻叹一声朝梅氏望去——登时打了个冷颤!那半讥诮半鄙夷半暧昧的是什么眼神?姑奶奶想哪儿去了?他赶忙说:“梅小姐,贫僧是奉忠顺王府明徽郡主之命而来。”梅氏一愣。薛蟠站起身朝她合十行礼,“忠顺王府的小爷萧瑛,你知道吧。”
梅氏直眨眼,显见这个名字出乎她意料。“知道。”
“萧瑛虽然一直因为各种缘故没成亲,举世皆知他的未婚妻姓卢,且最听媳妇的话。这个你知道吧。”
“知道。”梅氏依然不解。
“卢三小姐哥哥的老师,可知叫什么?”
梅氏已快糊涂了。“不知。”
薛蟠一字一顿道:“梅、述、成。”
梅氏与范二爷同时大惊。“什么?”
“简单的说,梅小姐——”薛蟠笑若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