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大爷昏迷了整整三日, 第四天迷迷瞪瞪醒转。公主两口子稍微放下悬着的两颗心。
没想到新麻烦立时就来。第四天夜里, 范小二从他哥哥院子出去撞鬼。说是个赤发长须鬼, 双手滚烫如火来掐自己的脖子。又一团人形的东西、看不出模样, 与赤发鬼缠斗勉强救下自己。阖府鸡飞狗跳一阵子,范小二睡下。半夜又惊醒三回, 皆是那赤发鬼想掐死他。
饶是范驸马不惧鬼神,也给震慑住了。再不敢怠慢,次日大清早亲往忠顺王府,求不明法师前来作法。
薛蟠一进范小二的屋子便大呼“不好!”不搭理旁人询问,几步窜到炕前,就地盘膝打坐念经。连着诵了三遍《楞严经》方歇,早已满头大汗。因摆摆手:“失礼了, 贫僧得缓缓。”旁人早让他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许久, 薛蟠缓缓从地下爬起来, 抹了把汗:“诸位, 你们有谁知道那位女施主名姓?”
众人面面相觑。驸马问道:“哪位女施主?”
范小二在炕上喊:“我知道!是淑荃妹子。”公主神色大变。
驸马问道:“淑荃是何人?”
范小二哼哼两声不言语。薛蟠道:“这位女施主已岌岌可危。她一旦魂飞魄散,贫僧拦不那赤发鬼。”
驸马惊道:“那鬼究竟什么来历?”
“贫僧方才问过他。他说本是贵府的一个奴才,记不起何时死的、也记不得何故而死。横竖因为些许小错让打死的。偏他年庚奇巧, 能吸取阴气。虽不曾修行半日, 天生能将阴气炼化成赤炎鬼火。”薛蟠正色道, “此鬼心思简单,就是要寻个替身、他好投胎转世。而贵府萦绕的那些阴气犹如他取之不尽的力量源泉。唯有那个叫淑荃的女鬼搏命相护, 两位公子才勉强没被他害死。现如今已等不得了。须得立时替淑荃女施主立牌位敬香火, 贫僧念经固魂、好抵御赤发鬼。并做道场超度阴魂。待旁的鬼魂都升天, 赤发鬼便犹如没了兵刃,连淑荃都斗不过、自然如烟消去。不然,等淑荃魂散,贵府半个活人也别想有。”
范驸马已让他吓住了,转身吩咐:“既如此,快些去做牌位!”
昌文公主急道:“师父法力高强,焉能不如个女鬼?必有法子收了那赤发鬼!”
薛蟠道:“公主可曾听过评话?如李元霸、罗士信之类的人物,纵然不曾学一日武艺,单凭力气也足够厮杀疆场无敌手。赤发鬼便是如此。众魂自愿皆借力予他。”说着看了这两口子一眼。二人皆不大自在。“唯有将其余诸魂超度离开,他力量自然湮灭。”
一位嬷嬷急道:“我家主子亦曾做许多好事,得好处之人死了如何不相助?”
“阿弥陀佛。既然无冤,人家早都过奈何桥了。唯有死不瞑目的才走不成,滞留于此。”
只听范小二“嗷”了一声,双手握住脖项:“他又来了他又来了!父亲母亲救我!和尚救我!”
薛蟠转头大惊,忙又坐下诵经。范小二接着喊:“淑荃快顶不住了!淑荃救我淑荃救我!你若护我性命,便是我嫡亲的大嫂!”
此言一出,屋中气氛霎时凝滞。两三个嬷嬷都忍不住偷偷瞧了公主一眼。公主一咬牙,大声道:“淑荃,当年本是我们家对不住你。你若护得我儿,我替你修庙宇受香火。”
范小二又喊:“她快不成了!牌位牌位快把牌位写出来。”
范驸马一叠声的喊人写牌位。管事急跑去库房取只空牌位,屋中早已铺设好香案和笔墨。驸马爷亲自执笔问道:“哪两个字?”
方才范小二又嚷嚷了一通。昌文公主再不敢怠慢,道:“我写。”接过毛笔写下淑荃的名字。不待墨迹干,立时供上案头。十几个奴才跪地磕头。
又念了两遍《楞严经》,薛蟠睁开眼松了口气,范小二也安静了、躺在炕上喘气。
范驸马道:“法师,我儿不要紧吧。”
薛蟠道:“淑荃姑娘已开始有人形。二爷不要紧;大爷极麻烦,得去高山古寺静养少说半年、散去体内残迹。”乃嗐声道,“是贫僧的不是。上回没瞧出此鬼异样,只当是个寻常找替身的水鬼。”
公主驸马互视一眼,心想不奇怪。他住在忠顺王府,府中进了小魅他都不知道。本性竟是个极懈怠的。
“此处离水甚远,那赤发鬼竟能过得来。近午时辰阳气最盛,他也不惧。眼下已暂退。可将淑荃姑娘的牌位移去佛堂,莫要断了香火。驸马爷啊,快些做道场。贫僧还没见过哪家宅子里阴气能重到这么离谱的,滋养水鬼大白天出来啧啧。就算不害二爷,天知道下回害了谁。”满屋子奴才都暗暗吸了口气。
驸马道:“就请法师替小宅主持道场如何?”
“术业有专攻,道场非贫僧所长。京城名刹众多,请专业人士的好。”
范小二此时已满血复活,一咕噜爬起来好奇道:“和尚和尚,道场究竟如何开的天门?”
“贫僧还真的没法子给你解释清楚。”薛蟠摊手。“横竖鬼心比人心还散。道场一开,众鬼知道超度的机会来了,自然不会舍得借阴气给赤发鬼。”
范小二点头:“我明白。就像是大伙儿都借闲钱给一个同学斗鸡。卖吃食的来了,便都把钱要回来买吃食,谁还搭理他斗鸡如何。”
“理儿确是这个理。”
“倒有趣。”
“小命险些丢了你还……嘶……”和尚转过身,“那些鬼儿也许打了这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