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主子忠心贯日之辈, 实在太难求了。行百里者半于九十,顾阿婆止步于忠臣的一步之遥。
伪永嘉郡主书信中意思清晰,让薛张两位见见双胞胎老将军、拉拢关系好利用他们家的人才, 军队调去琼州。原本没提过顾阿婆带着孙子离岛,论理说她应当留守的。可既然张姑娘不愿意表侄儿没书读, 她武艺见识又明摆着是个人才, 严先生只好答应顾阿婆陪孙儿一道走。回头跟老穆抱怨, 那谁临老私心骤起,几十年矜矜业业化为泡影,好不可惜。
隔墙有耳, 这些话都被向二将军一字不漏听了个囫囵。回去跟他哥哥一商议,事儿已是明摆着。顾阿婆嫁给鲍大哥,也是一条美人计。她就是个细作。
薛蟠听罢连声诵佛,抬头觑老人家一眼:“您老该不会打算审问顾阿婆吧。”
向二将军哼道:“我还想宰了她。”
“鲍哥儿却是你兄弟的骨血。没了亲祖母, 别的亲戚再好也替代不了。再说顾阿婆难道不是个牺牲品?顾妃豁出去一切好歹为着心上人,她纯属被家族哄骗。荒岛寂寞数晨昏,失去丈夫和儿子,连替孙儿着想都要被人指责。有些儒生真的很没同理心。”薛蟠长长一叹,无端愁容。
向二将军瞧了他半日, 他依然愁着。半晌回过神来,歉然拱拱手。向二将军问道:“想什么呢。”
“由严先生想到一个人。也是儒生, 也是好人,也是特别难得的才子, 甚至一度表现出了反抗精神。”薛蟠怔怔的说, “和严先生一样, 特别自然而然的认为, 别人应该牺牲全部去成全大局。前辈, 算了吧。让顾阿婆做个普通的老妇人不好么。”
安静片刻,向二将军道:“依着严先生的意思,顾阿婆和鲍哥儿都先跟去琼州走一遭。方才张姑娘寻穆小子说话。等到了泉州她就换船,带鲍哥儿回松江;顾阿婆自然同去。祖孙俩老的老小的小,在琼州能做什么?反倒得分出神来照料她们。穆小子竟没猜出严先生用意,眼皮儿没眨一下便答应了。”
薛蟠打个响指:“妥了。只要人到那边,必受环境影响,渐渐把什么皇孙、郡主丢去九霄云外。”
“我想跟你俩商议,让张家闺女莫带鲍哥儿见永嘉。”
“嗯嗯还是您老细致!永嘉郡主是顾阿婆主子,不是鲍哥儿主子。”
正说着,门外脚步声近,向二将军瞬间闪避到窗帘后头。张子非敲了两下门:“在?”
“在在!”薛蟠喜道,“来得正好。”
向二将军听得清楚,没有第二个人,又瞬间闪回来。张子非推开门一眼看见老人家,挑了挑眉。
合着张子非压根没打算让顾阿婆见永嘉。上海与海岛差别巨大,顾阿婆还得照看孙子,起初个把月适应环境都忙不过来。缓一阵子,顾阿婆若主动提出想给郡主请安,张子非自有法子搪塞过去。半年之后生活上了正规,老太太就该没事想不起永嘉是谁了。
三个人议定,张子非安顿好那祖孙俩就启程前往嵩山少林寺。薛蟠送穆少将军到琼州跟乔林二位会合,余下的甩手给十三,他陪向二将军回庙探望老和尚。薛蟠直捏拳头:“哎~~其实真要去看老和尚,也不是抽不出时间……”张子非满面鄙夷。
向二将军道:“好孩子,有心便好。”
薛蟠摇头:“不对,光有心哪里够。子非,你说我能不能定下个什么章程,约束自己每隔一年必回庙里一趟。”
张子非淡然道:“我大抵每年都替父母祭扫,虽赶不了清明。只缺过两次。”
薛蟠懵逼:“不可能!你都忙成什么了。”张子非不言语。薛蟠捂额头——细论起来,人家比自己还忙。“果真,只看有多重的孝心。”
“有句话我一直没说东家。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我老子娘在时,我何尝会以为他们走得那么早。”
“我们老和尚是和尚……”薛蟠吓得一激灵,“阿弥陀佛。”他干脆盘腿念了一圈经文,心下安定几分。
向二将军眼光闪动,嘴角含笑。
黄昏泊船小港,张子非要上岸打猎。穆少将军忙说:“还是我去吧!”
十三揪住他胳膊使个眼色:“我有事跟你商量。”穆少将军不知他们有何用意,只得老实呆着。
原来张子非是要带着鲍哥儿带一道,告诉顾阿婆,“鲍家的后人不能不习武。”短短数日,顾阿婆已清楚她最是靠谱,喜不自禁,叮嘱孙儿“听表姑话”。鲍哥儿忽然离开从出生就呆着的小岛,心里岂能不慌神?表姑又是长辈、又什么都懂、长得还好看,遂牢牢记住祖母的话。张子非安慰孩子颇有经验。待小朋友雄赳赳气昂昂和表姑同抬着一只野羚羊回来,脸上已笑得灿烂。后来表姑跟祖母对鲍哥儿的教导不一样,他都听了表姑的。
满船人吃完一整头羊,沟满壕平。薛蟠立在船头吼了首《海阔天空》。十三忙不迭解释:“这曲儿换个人唱挺好听的。”
一时薛蟠唱完,回头向小穆道:“那头羊的骨头,你拼不拼?”
小穆道:“我有。”
“有件事你绝对想不到。”薛蟠兴致勃勃道,“羊和海里的鲸鱼是亲戚。”
小穆一愣:“哪儿跟哪儿!”
“看,果然想不到吧~~”
薛蟠往人家身边一坐,开始显摆自己腹中那点儿后世带来的生物学常识。这种近现代才成体系的学问,古人未免吃亏。小穆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鲍哥儿也满眼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