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入粪坑真不是王二公子的错。大路忽然飘来一阵恶臭, 因想也许是左近有五谷轮回之所,遂命跑快些。谁知前遇大石堵路,马匹难行。只得先行下马, 徒步翻过石头。才刚走十几步, 好端端的路面忽然塌陷。
护卫急忙将他救出来, 跪了一地请罪。王二公子满脸污垢的微笑道:“幸而不是荆棘坑剑刃沟,否则焉有命在。我这也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遂换了干净衣裳,忍着味道朝前寻找人家好弄水清洗。然而走了不远的路又遇上大石头。这回护卫们仔仔细细搜查一番,什么也没有。再前行,遇上第三处大石头, 依然什么都没有。
众人此时已知道被整了。只死活猜不出是谁。王二公子在长安呆了些日子, 自觉礼数周全、并未得罪地头蛇。斟酌片刻, 命先折回去。
远处山石后头欧阳四爷亲自举着千里镜,见他们走了、好不泄气:后头还有好些东西呢。石管事拍手道:“四爷, 如何?我早说了别一次弄那么多吧。”
四爷横了他一眼:“你知道他会走?”
“知道。”石管事道, “我经历的事儿多。有人不信邪、一条道走到黑, 也有人察觉到不对立马掉头。这样随身带着四名高手护卫的主子, 他自己想乱跑也没人敢由着他啊!”
四爷哼道:“胆怯之辈。”
石管事看了他一会儿,认真道:“四爷。跟亲家老爷过来这些日子, 四爷待我极尊重, 我也敬四爷。冒昧说几句。”
欧阳四爷看他神情凝重,忙说:“我没把石管事当奴才,你是个人才。请赐教。”
石管事道:“四爷你搁在年轻人里头也不算小了,性子和金陵的瑛小爷早年相似。可那个‘早年’他比你小得多。较之他, 你太过直心肠。好就是好坏就是坏、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俗称好骗。”
四爷自是不服气:“我如何好骗了。”
石管事想了想:“四爷可否听我详尽掰扯掰扯我们亲家老爷夺人功劳之事?”
“那有什么好掰扯的。罢了, 你说。”
“我们亲家老爷大了钱将军差不多有十岁。当年二人都是少将军, 因老子管不住, 交到宁国公贾代化之弟贾代信手中。贾代信惯使计谋。乌龙岭大捷固然是钱将军领兵,计策却是贾老将军所定。这个功劳,正经应当算在老贾头上才是。”
欧阳四爷笑了:“那是你主子的伯祖父,你偏心眼子。”
“叔祖父。四爷不信,回家自问你祖父去。”
“也罢。那又与王子腾何干?”
“没干息。可当年本朝太.祖还在呢。钱将军他爹也是一员将领,如何没替儿子据理力争、眼睁睁看着儿子被人欺负?甚至还让儿子跟着姓王的小子混?”
欧阳四爷愣了。半晌道:“将领也分三六九等,钱将军之父不见得能见得到太.祖爷。”
“彼时风云未定,老钱小钱一怒之下改投别处,或是寻个地方占山为王,弄出点响动来至少能让让太.祖爷知道这件事。打仗时抢军功最损己方士气。说不定就把王子腾给阵前咔擦了。”
“王子腾后来没抢人家军功了?”
“难说。他性子狡猾,知道谁的能抢谁的不能。再不济,钱家不该收王家的银子。些许硬骨头应该有吧。他们收了钱,王子腾觉得军功是买来的,天经地义当成他自己的。”
欧阳四爷不觉点头:“确不该收钱。”
“王家老头给完了钱,悄悄跟太.祖爷请罪。”
四爷一惊:“这么说太.祖爷知道?”
石管事冷笑一声:“王子腾一不疯二不傻。全军多的是将才,焉能让那位做副手?”
四爷立时道:“太.祖爷安排的!”
“先帝安排的。抢走自己少年奇功之小人成日在眼前晃悠,还是顶头上司。钱将军便是明着插在王子腾身边的匕首。这事儿,王子腾一旦公开认错,反倒成了不愿意被天家捏住把柄。”
欧阳四爷好悬当机。“这……错综复杂。”
石管事呵呵两声。“当时钱将军才十八.九岁,王大人年近三十。硬生生抢了小兄弟拿性命搏出来的军功。无耻给无耻他妈开门,无耻到家了。”他一摊手,“可四爷你听了我一番巧舌如簧,不就心思动摇了么?你这不叫好骗叫什么?”
欧阳四爷懵逼。半晌惊异道:“老石,那是你主子的岳父!”
“你看吧,小小年纪固定思维。我主子的岳父,我如何就非得偏袒他不可?”石管事正色道,“亲家老爷数十年戍卫京师,不曾出半点纰漏。忠君护友,竭心尽力。赦老爷是个正经混蛋,全靠岳父教导我们贾大人。四爷,王子腾夺人军功是事实,这些也是事实。有句话叫正义虽迟到、不会缺席,此言大谬。世人皆知乌龙岭大捷姓钱,而钱家已因造反灭门。世人皆知王子腾夺人军功,他依旧飞黄腾达。日子越久乌龙岭越不要紧,官印越要紧。若无实证,史官岂敢尊反贼而辱重臣?故此,百年后史书上,乌龙岭大捷稳稳的在王子腾名下。”
欧阳四爷默然无语。
石管事忽一巴掌拍响山石,朗声道:“然四爷你竟当我的面说瞧不上姓王的。独此一句,我敬你是条汉子。我知道你不会做卑鄙之事,我不仔细提防你,我愿不图酬劳帮你。”他微笑道,“谁都没法子奈世人何,自家心中磊落便好。”
呆了半日,欧阳四爷竖起大拇指:“常言道,仗义每多屠狗辈。石大哥,我姓欧阳的也敬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