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大营里,萧萧落雨之中,一场厮杀刚刚结束,众人甚至可以嗅到雨中渐渐弥漫开来的血腥味。
一瞬间,雨中的一切都安静了,只有单刃发出一种急忍的呻吟。
李沐那双温润的眸子紧紧地看着慕无尘,眼角看了一眼身后极其安静的屋子,忽然转身匆匆的走了。
屋子里,千机下了最后一根银针,轻轻一笑:“如你所愿,慕二公子动手了。”
阿音静静的躺在床上,已然醒了,看着床顶面无表情道:“你是故意带着云鹤他们来的。”
“或许吧。”
“我的毒,是不是已经支持不了了。”
“嗯。”千机说着微微俯身看她,那样近的距离,吓得一旁丝雀以为他要亲上去,拼命的捂着嘴才没有发出声音。
阿音不避不让的看着那双狐狸似的眸子近在咫尺,听见他道:“不如,吃了解药吧,反正云墨已经不管你了。”
“……”阿音清澈的眸子骤然一沉,“大人,你生什么气呢?”
“我生气?”千机的眸子又近了近,尖细的声音低声道,“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你就不可以为了别人死,你不明白么。”
“我不会死的。”阿音定定的看着他,“我要亲眼看着他解了毒,坐上那个位子。”
“哦?”千机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起身故意道:“既然如此,你就一定要控制你自己,哪怕是听到他死的消息,也不能再这样激动。”
“……”
“下一次,我可就救不了你了。”
阿音缓缓地送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多谢,我明白了。”
千机静静的看着她,那目光完全不似刚才的模样。丝雀站在一旁瞧着,觉得这目光如此熟悉,就好像先前在侯府阿音中毒的时候。好像他十分害怕,害怕会失去她一样。更像是一个溺水的人,看着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样。
好奇怪,这人明明总是说要杀了小姐。丝雀如此想着,忽然感觉到了千机投来的目光,满是警告。
丝雀连忙垂下了眸子,好像什么也没瞧见一样。
雨下了一整天,傍晚方歇。
阿音自千机走了之后便一直睡着,梦里反反复复的都是那一袭白衣站在梧桐树下,落叶纷纷,他就那样安静的站在那里,看着她,浅浅的笑着。
她想要过去,可是落英缤纷,迷了她的眼,等到自己再看过去的时候,站在廊下的人已经不见了。
“哥哥……”阿音伸手去抓,被一只大手给紧紧地握住了,心中一顿,方才醒了一般:“无尘……”
慕无尘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身上原本湿了的袍子已经半干了。听见她居然叫了自己的名字,心中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哑声道:“是我。”
阿音依旧闭着眼睛,眼泪却从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我梦见他……梦见他不见了。”又是这样的梦。
“只是梦,他在琼园,好好的。”
“我知道。”女子慢慢的睁开了眼睛,侧眸看他有些狼狈的样子,“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事。”慕无尘摇摇头,“没有人会不要你,我不会,朝玉也不会,阿音,你会是一个人的,这辈子都不会是。”
“可是我怕。”
“我知道,所以我在,一直都在。”慕无尘柔声安慰道,“其实朝玉从不曾想你帮他造反,自始至终他只是希望你回南疆,坐稳了这个位子。”
“我不明白。”阿音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慕无尘想了想,还是说道:“敌不动,我不动,你安心就是。”
“可是他……”
慕无尘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阿音知道,隔墙有耳,也知道云墨和他一早就有打算,无论前路再难,他们都不想将她拉进去,只是她还没有想到,云墨究竟要如何去做。
“你受伤没有?”阿音忽然关心道。
慕无尘双手握着她的手心,摇了摇头:“我没事,不过单刃……他的右手废了。”
阿音默了默,半晌才“嗯”了一声:“今晚别走了,陪我说说话吧。”说着看着有些惊讶的慕无尘,抿了抿唇角,“就当是我的生辰礼物了。”
慕无尘握着她的手心微微一紧,终究点了点头:“我叫丝雀去给你拿吃的。”
“嗯。”阿音见他起身出去,抬手擦了擦眼角的眼泪,目光落在了窗外,不知所想。
单刃受伤,并没有影响云鹤巡营的速度,阿音卧床静养不过两日就收到了京都来的圣旨,让太子尽快回京,也要她年后即刻启程,亲自去京都述职。
父子两个,一个让她留下,一个让她进京。
阿音一时不知何去何从,踌躇间已然到了腊月,这才终于看见了这西大营的骠骑大将军,霍莽。
一个三十多岁的高大男子。
阿音看着站在自己床边的男子,忽然发现,南疆的人都人挺高大的,但是也不是那种五大三粗的壮汉。大多身形倾长,且俊秀。想一想,李沐似乎就是这其间的佼佼者。
而此刻,这个佼佼者忽然独自离开了西大营,几日了,不知去向。
“大将军,初次见面,失礼了。”
“不不不,是末将失礼了,这么久才回来,让王爷久等了。”霍莽从骠骑那边渡河过来,一路快马的话也要三天三夜,今日能出现在她面前,真是片刻也不曾耽搁了。
“也不算等,我这个样子,久不能下地。如今太子殿下忙着要回京看望妻儿,倒是一点儿也不曾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