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天衡的病养了很久,直到开春也不见大好,反反复复高热了几次,缠绵病榻逾月,整个人都瘦成了一把骨头,伶仃的脊骨从柔软的丝绸下几乎要破体而出,看得楚章心惊胆战,整日整夜地守在他床前,连太学也没有再去。
时间久了,邵天衡对他的态度也变得随意和缓了起来,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连盈光都看得称奇。
虽然平日里不显,但邵天衡积威深重,尽管他看上去因为身体不好而十分好说话的样子,不过底下的人没有一个敢真的把他当成心性柔和的人来看。
可楚章却做到了能与邵天衡相处融洽,即使其中有他刻意迎合,也架不住邵天衡的确有心靠近楚章。
“外头又下雪了?”邵天衡迷迷糊糊醒来,见到帐子外的天光还是昏沉蒙昧,于是含糊地问了一句。
温热的被子动了动,躺在他身旁的少年人起身轻手轻脚下床,给他压好漏风的被角,用手背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
这套动作他做得熟练极了,可见这些日子没少做。
“下雪了,应该是今冬最后一场雪了,天色还在,殿下再睡会儿吧。”楚章轻声回答。
邵天衡还是迷迷糊糊的,略微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对方只穿了一身单薄的寝衣,尽管室内燃着地龙拢着火盆,他还是蹙着眉头,懒洋洋地拍拍自己身旁示意:“起这么早干什么?”
楚章这些日子一直陪着邵天衡,夜间就睡在床边,邵天衡看不过去,便令他上床来睡,两个男人,又是父子,有什么好避忌的,很快他就发现楚章的另一个好处——暖。
少年人的身体热腾腾的,比那些汤婆子好使的多,而且恒温又不会过热,病中的人极易感到寒冷,邵天衡只用了一天就迅速接受了这只大型暖炉。
楚章像一只大狗一样把下巴枕在床沿上,只看着邵天衡腼腆地抿着嘴笑:“殿下睡吧,我一会儿出宫一趟,太学的课业落下了很多,我让人给我借了夫子的笔记。”
“唔……”听见是正事,被窝里睡的全无戒心的太子殿下长长地哼了一声,纡尊降贵般地抬抬下巴,“好吧。”
褪去了锦衣华服和深重威严后的太子只剩下了瓷器似的矜贵,这副模样十足的傲慢,楚章却看得满心欢喜,他小心翼翼地将殿下的一举一动都记在心里,如同捧着一块剔透甜蜜的糖,舍不得吃,又怕丢了,只能不错眼地盯着这珍宝。
他很快再次睡熟了,那张过于苍白的脸颊泛起些微血色,泼墨一样乌黑的睫毛安稳地遮住眼下些许青色,薄薄的嘴唇习惯性地抿着,像是在梦里也有不能放松的压力。
楚章安静地看着,心里沉甸甸的,半晌,他撩起帘子走出屏风,等候已久的宫女们轻手轻脚地替他穿戴好常服,楚章摆手示意不要人跟随,只身来到了照花台。
楚天凤正等在内室,面前桌案上琳琅满目陈列着数十种胭脂水粉,她正饶有兴致地一样一样尝试着,见楚章来了,眼皮也不动一下,任凭楚章规规矩矩行完了一套大礼。
“母亲,传讯唤我来,是有什么事?”楚章垂手站立在楚天凤面前问。
楚天凤从鼻腔里出了口气,似笑非笑地看一眼他,妩媚的眼波里如同有黛水流漾。
平心而论,楚天凤的姿色绝对是上上等,肤如凝脂,眉似远山,眉宇间还有别的女子没有的尊贵之气,这点光从她生下的楚章身上也能看出一二。
“怎么,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了吗?”她不咸不淡地刺了楚章一句。
楚章低下头:“母亲言重了,只是……”
“好了,”楚天凤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她对这个儿子从来就没什么耐心,“叫你来,是庄妃跟我说,想让你去见见二皇子。”
“二皇子?”楚章藏在宽大袖摆里的手一下子握紧了,眼底弥漫出一层阴翳,“庄妃是什么意思?”
楚天凤没有察觉他的变化,依旧低头在那堆瓶瓶罐罐里挑拣:“不过是一个极好糊弄的女人罢了,我稍微奉承她两句,她就傻乎乎地把我引为挚友,再稍稍表达一下对太子的不满,她差点就要直说让我支持二皇子了——这么蠢的女人,是如何在这后宫称霸多年的?”
提起这点,连楚天凤的表情都出现了一点匪夷所思。
楚章囫囵听了个大概,慢慢说:“所以,庄妃的意思是,让我和二皇子多接触,做他在东宫的内应吗?”
楚天凤嗯了一声:“二皇子今日要去舍兰书院,你出宫去见见他。”
楚章没有第一时间应答,嘴角扯了一下,庄妃可不蠢,相反聪明极了,这不,连自视甚高的楚天凤都被她糊弄过去了,还洋洋得意着呢。
在心里将对庄妃母子的警惕提高了一点儿,楚章乖乖地应声:“是,我这就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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舍兰书院离皇宫有点远,坐落在城东的小汤山上,是个极其文雅的结社所,楚章到了门口,还没自报家门,门子就已经极有眼力地替他开了门,殷勤地笑:“哟!公爷大驾光临!里面请里面请!”
楚章心里一凛,自己不说是深居简出,但在外露面也不多,这个门子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身份,看来二皇子关注他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可笑楚天凤还傻乎乎地以为是自己想接近庄妃呢,人家早就有这个心思了,就等着她上门了!
楚章淡淡地点点头,跟着一名使者进了大院,迎面就是扶疏的花木,尽管是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