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封印破裂, 但是魔域的天空永远不可能亮起星辰明月的光芒,焦黑的土壤里虫蚁窸窸窣窣翻滚着,尖利的口器互相咬着同伴的腹部和尾巴, 凶狠地撕裂覆盖着甲壳的身躯,从中汲取腥臭苦涩的体液以抵御无孔不入的侵蚀性魔气。
一只手从布满风孔的沙丘中挣扎着探出来,破皮沾血的手指上黏糊糊地糊着一层灰黑的砂砾, 它草草扒拉开周围沉重的沙土, 抓着地面上早已枯死的干草茎叶, 将自己沉重的身躯从沙丘中拖了出来。
一张脏兮兮的脸从皱巴巴的衣服里探出来, 依稀能看出俊秀飞扬的眉眼。
他看起来还是少年模样, 和那些因为修为高深而停驻在青春年少的大能不同, 那双眼睛里尚且亮着少年人明亮清澈的火焰。
魔域这个血腥的狩猎场里, 很少见到这样……像是羊羔一样单纯的少年人。
没有长辈的力量庇护左右, 这种幼崽在魔物眼里,就是盛装着丰沛力量的干粮袋子。
他能活到现在, 不是因为他力量强悍, 而是附近的魔物注意到, 他是从那座用白骨和鲜血堆积浇灌的魔宫中走出来的。
他们畏惧主宰那座宫殿的君王,连带着也不敢去动与那座宫殿相关的人。
千辛万苦从魔宫中逃出来的荼婴蹭了蹭干裂的脸颊,虽然魔域被压在海底, 但它们俩是完全独立的两个空间,海域的水汽惠泽不到魔域的土地,反而隔绝了魔域获得雨水的机会, 数千年下来, 魔域几乎变成了干涸枯泽的坟地, 气候严酷得令人颤栗。
荼婴对魔域一无所知, 他醒来时就身处富丽的魔宫中, 魔宫之中有魔尊的魔气庇佑,当然不会有这么严酷的环境,甚至光从视觉上看,魔域的白骨荒野和深蓝天穹交相辉映,还有着某种荒凉壮丽的野蛮美感。
魔尊在将少主带回来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寝宫里,在数千年时光中,魔尊常常这样将自己关在寝宫中长久不出,侍女对此习以为常,也不会擅自谈论魔尊有关的事,因此荼婴根本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小心地折下几根根部泛着浅绿的草叶,将它们对齐成一束,一口气全都塞进了嘴里用力吸吮,从中获得一点点贫瘠的水分。
这两天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魔宫中的侍女对他十分恭敬,他不知道那位魔尊对她们说了什么,她们竟然口口声声叫他“少主”……
少主?!
荼婴的脸色沉了下去,他捏着那束草茎的手因为用力而有些颤抖。
他不关心魔尊为什么会这样定义他的身份,也对此根本不在乎,在魔尊眼里他大概就是一个可笑的蝼蚁,为了获得一点趣味而将魔域少主的身份吊在他面前——
那个男人想看见什么呢?
他为了追逐权势而面目全非的脸?贪婪的欲求还是为了力量而渴望地匍匐在魔族脚下的怯懦骨头?
不管是什么,都做梦去吧。
荼婴动着牙齿,一点点把嘴里的草叶咬碎,便是最无害的植物也是属于魔域的,磨下的碎渣也带着魔域物种特有的凶悍锋利,将他口腔里划出了一道道细碎伤口。
荼婴不在意地将碎渣一点点吞下肚,舌尖舔了舔口腔内壁的伤,仔细地将咸腥的血咽下去。
魔域的夜晚将要到来,挟裹着浑浊驳杂魔气的沙尘暴很快就会席卷天地,他必须在沙尘暴之前找到一处能容身的洞穴,昨天早上逃出魔宫时他对外面一无所知,在沙尘暴快成型时才意识到逼近的危机,只能咬牙赌命,躲在了一处沙丘里——要么就是被沙尘暴清空沙丘吹出来摔死,要么就是被沙丘闷死,或者要是他有那么一点幸运的话,能在沙尘暴结束之前爬出沙丘,捡回一条命。
事实证明荼婴的运气真的不错。
狂卷如刀的大风削平了大半座沙丘,在距离荼婴藏身处尚有两尺之处离开了此处,让他能灰头土脸地爬出来庆祝自己在魔域又多活了一天。
两只高高举着螯刺的魔蝎从沙丘上翻爬过来,荼婴避让开来,努力收拢身上属于修真者的灵力。
——可惜炼气期的修者实在缺乏这方面的学习,确切地说,整个修真界都没有“收敛灵力”这样的概念,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这么做。
可是这是在魔域。
两只魔蝎忽然停了下来,幽亮如镜的眼珠转了两圈,和荼婴对上了。
不等它们挥动螯刺,荼婴首先暴起,抽出腰间的短匕,灵光吞吐,带着浅青的微弱灵芒,凌空一刀削掉了两只魔蝎的头,在地上泼出黑褐的一滩粘稠血液,烧得砂砾滋滋作响。
荼婴迅速用短匕破开魔蝎的甲壳,粗暴凶悍地生生用手抓住里面微黄的肉,将它们连着经络薄膜一起从硬壳上撕扯下来,直接往嘴里送,一边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准备从这里离开。
在笼罩着沉沉魔气的魔域,一星灵光就能明亮得仿佛天悬烈日,他方才的一系列动静若是放在外面,大概连修者们都不会有所察觉,但是放在魔域里,便是未开智的魔物们都能捕捉到这点灵光,然后……
——如同泥沙下涌般倾巢而出前来捕猎他。
拥有灵力的修者,是魔物们最喜爱的甘甜美食,且不说高等魔族喜欢的那些折辱人的手段,单单是被低等魔物吞噬的骸骨,一路行来,荼婴就已经看见了十数具。
他们被魔域的风沙侵蚀粉碎,埋在黑土中的骨骸只留下最为坚硬的头骨和牙齿,在永恒的黑夜里睁着空洞洞的眼眶望着深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