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慨气得住到六部去,含钏自然不知道。
含钏也萎了萎,可一沾床就睡着了,连梦都没做,跟了了一桩大事儿似的,可谓是如释重负。
睡了一觉,第二天起了个大早,神清气爽。
厅堂里大家伙都准备着用早膳了,钟嬷嬷仔细看了看含钏的神色,在心里点了点头,还行,不愧是掖庭出来的,伤心不过夜这规矩还是立得好。
“过来用早膳。”钟嬷嬷招呼着含钏坐下,“今儿个上午陪老婆子去看看你师傅罢,看了你师傅若还有空档,咱租个牛车去东郊林场看看,庄户头说石榴熟了,让咱先去尝尝看。”
不说石榴,就是宅子庭院里的那棵柿子树结出的果子都压枝芽了。
崔二看过说再过三旬,就能吃了。
没什么比开花结果更叫人欢喜。
含钏一边笑着点头,一边落座,看桌上摆着拉提精心熬制的河虾瘦肉粥,几碟清爽脆口的小菜,荞麦豆沙窝头,还有个盘子被碗罩住了。
含钏抬头看拉提。
拉提深褐色的眼睛里透露出几分狡黠和得意。
小双儿一巴掌拍在拉提背上,“得得得!知道您厉害了!快开吧!快要饿死了!”
拉提无端受了一记重掌,顿感胸闷气短。
可以。
胖双掌法有进步。
拉提捂着胸,朝双儿比了个大拇哥。
含钏乐呵呵地笑着盛了碗粥,拉提将碗一把拿开,盘子里是油光蹭亮的干菜焖肉,看上去卖相极好,色儿,油亮亮的,晶莹剔透的肥肉瞧上去一点儿也不腻,深褐色的干菜吸收了肥肉的油脂显得润嘴又饱满。
含钏夹了一坨肉放入口中。
呜哦!
不错。
很不错。
很好的味道。
冰糖的甜、豆油的酱香、干菜风干制成后产生的独特蔬果味,火候刚好,先大火将油脂尽数逼出?留下的便是冻肉?哦,也就是肥肉的细腻温润的口感?再用文火慢炖?把火当做刺绣的针,把各类味道作为针上的线?交缠交错交织,色彩层叠、勾勒准确。
含钏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吞咽下后睁开眼对拉提说?“还不错,这道菜今儿个上晚膳的单子。”
上单子!
哇哦!
这是最高的认可了!
小双儿一巴掌再次拍到拉提背上,兴奋道,“厉害厉害!”
拉提后背被震得生疼?比了个手势——还是您厉害?有您在,哪儿还需要屠夫呀,一巴掌不就了结猪命了吗!
小崽子们打打闹闹的,气氛很欢快。
含钏笑着小口小口地吃了早膳,本欲让店里所有人都一块儿出去走走散散?小乖,哦不?驴子拉不了这么多人,大不了就租一辆牛车。
崔二却缩了头?摆摆手,“你们去玩儿吧?俺就不去了?俺留在店里洗刷碗?晌午你们就在外面吃饭吧。如今进了秋天,在‘时甜’档口买冰饮的人不多了,俺一人也应付得过来。”
小双儿还想劝,含钏摆摆手。
这孩子怕见白爷爷呢!
觉着是他们崔家造的孽呢!
也是有良心的孩子。
含钏笑了笑,“那就辛苦您了!”
崔二不好意思地往后缩了缩,挠了挠头,突然想起什么来,请含钏稍等等,窜进后院捧了个红木盒子出来交给含钏,埋着头道,“...俺攒了四个月工钱和食客的打赏买的...您帮俺带给白爷爷吧,请他老人家多吃吃多补补,身子骨早早好起来...”
这孩子才来四个月吧?
五月底来的,如今九月中,合着工钱全都攒着买这了?
含钏笑着点点头,拍了拍崔二的脑袋,“白爷爷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在牛车上,含钏把红木盒子打开,里面红布上钉着一支小小的参,不算大,可须子挺长的,一看年份也短不了。
这参再小,也得要收五、六两银子的?
这孩子...
一个月本就只有一两银子的工钱,偶尔食客赏点碎银子小铜板,只怕是全拿出来买参了——“时鲜”虽说包吃包住包穿,可自己也得存点银子娶媳妇儿吧?
含钏把盒子阖上,钟嬷嬷喟叹了一句,“一笔写不出一个‘崔’字,可一笔能写出一个‘人’字儿,他同他那姑母便是完完全全两个人。这孩子本本分分的,往后你若再开铺子,或是嫁了人,这孩子能帮衬着你打理生意——精明不精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实有良心。”
钟嬷嬷这就想得有点远了。
含钏笑了笑,搂过钟嬷嬷,“若再开铺子,您便是...嗯...账房总管!”
钟嬷嬷也乐呵呵地笑,“老了老了!一心一意把双儿教出来了!”
一路说说笑笑的,辰光过得快,白爷爷好了许多,姚五伯也撑得起,一个人料理三个人的事儿井井有条的,四喜再过段日子就能回膳房做工了,白爷爷递了信上去,淑妃很是挽留了一番,却也再赏了银子下来算是全了主仆情分。
白爷爷让姚五伯把那匣子银子拖出来,对含钏说,“你自个儿带走,我老了老了要这么多银子干啥?买药吃吗?你那店虽说赚钱,可做生意也得有厚本才行,爷爷我提前把嫁妆给你...害怕见不着...”
白爷爷话还没说完,就看含钏怒目而视。
“见不着啥!?见不着啥!?”含钏气鼓鼓地叉着腰,“您这是咒您自个儿呢,还是咒我呢!?怎么就见不着了!明儿个儿就去把婚成了,您好生地把嫁妆给留着,到时候一并拿出来,亮瞎夫家的狗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