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有些惊讶。
留仙居是百年老店了,挂炉的烤鸭做得炉火纯青,几款京菜和鲁菜也做得有些腔调,是北京城里首屈一指的大食肆,用餐人数、规模和“时鲜”也是不能比的——人家上下两层楼,一层楼就有十来张桌子,第二层雅间便辟了十间,和含钏一个晚上五张桌子连台都不翻的情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不过,留仙居规模虽大,容客量广,却也不是走的平民百姓路子,餐钱并不便宜。
含钏之前来看白爷爷,晌午懒怠做饭,带着老头子来吃过一餐。
点了个招牌的鸭子、一碟万字扣肉、一碗白灼青菜心,便吃了含钏一两二钱银子。
那只鸭子就算了八钱银子。
当真是不便宜。
如果按照“时鲜”的配菜与菜式,又按照留仙居的价钱,含钏定三两至五两一个餐位,是完全没问题的。
价钱高昂,限制了食肆的容客量,每餐有七八桌的客人已是很高的上座量了。
如今留仙居高朋满座,含钏反倒吃了一惊。
含钏见夜色渐暗,又记挂“时鲜”的营生,急着赶路,便也未曾进留仙居一探究竟,再过了两日,便将此事彻底抛在了脑后。
还是一个老食客的提醒,叫含钏把这事儿重新记起来了。
“贺掌柜的,您这铜锅子,外头有几间食肆有样学样,抄了个七七八八的,您锅底有六种,他学着您凑出了七、八种锅底料子,菜品也大差不差。”
老食客对这种复刻抄袭的行为嗤之以鼻,都是千年的狐狸玩儿什么聊斋?
北京城数得上名号的食肆就这么几家。
各家都有各家的特色和招牌,不说别的,就冲着这百年的名号,也不能做出抄袭复刻的事儿来!
这是砸自家招牌!
老食客不赞同地说,“他们家锅子也按人头算钱,一人半钱银子,菜管够,一人一个小锅,连小锅都能双拼...这生意着实是好了不少,钱也赚得老多。”
含钏陡然想起了那夜看到留仙居人声鼎沸的样子,默了默没说话。
铜锅子多好抄啊。
都是不太需要手艺的,胜就要胜在菜品新鲜、菜的样式多且新,锅底要够新派,最好是北京城的人儿没见过没听过的,才会怀报着猎奇和热闹的心态来吃吃看——含钏做这锅子跟闹着玩似的,等过了热潮,含钏就要把锅子收了,推其他的新菜了。
有人学就有人学呗。
这风潮,也算是“时鲜”引领起来的。
若是有人为北京城的吃食店家著书立传,在这个秋冬,“时鲜”必定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呢!
这样想想,还挺兴奋的!
含钏没当回事儿,紧跟着在推锅子的同时,又推了几样正值秋冬食用的菜肴。
其中一样,是含钏一直很喜欢的——菜包。
贾老板原是送了一板车的白菜来,个头大小叶黄,生吃就脆甜可口,据说是从山东黄芽快马加鞭从官道运到北京城的,又是打的内务府定制的旗号,收了含钏大价钱。
不过含钏撕了片梗子尝后,又觉着这钱花得值。
这白菜比北京城近郊出的白菜好吃很多,又甜又脆,腌制成跳水白菜也可,栗子烧白菜也行,但含钏想起在掖庭的吃法,膳房的女使宫监们来自天南海北,有从冰天雪地的山海关外来的,初当帮厨时还是个小丫头呢,膳房的伙食虽好,他们一群小崽崽却也吃不到好东西,每日也只能分点白米饭、白菜叶、顶天了几盘炒坏了的口味重的素菜。
有个小内监便偷偷摸摸藏了大白菜,只留下大白菜的叶子,把蒜泥拌酱、当日的素菜、白米饭、生辣椒段儿和葱段儿一股脑包在大白菜叶子里,张大嘴一口一个,吃完一个再吃一个,吃得满脸满手都是汤汁饭粒,几个大菜包下肚,肚子饱了,身上也暖和了,甚至觉得宫里的日子都好过许多。
这菜包吧,说是小食,却让人饱肚。
含钏挺怀念的。
便连同炒肝糊、糯米糍团和几样江淮的冬日小食一起推了新。
还没过两天,又有食客同含钏耳语,“掌柜的,那大食肆推了同‘时鲜’一模一样的菜品...菜包、油条糯米糍团...那头的客人不知内情,也吃得挺开心的。”
这就有点过分了。
复刻铜锅子,这个没话说。
也不是含钏率先想的玩意儿,各方各地都有铜锅子吃,只是含钏做了个融合,让大家伙有在一餐饭里做选择的余地。
抄一抄,也不算什么。
可若是,抄袭“时鲜”的菜式做成了习惯、形成了气候,那可真就不太对了。
在心里记下了,寻了个中午,带着小双儿与拉提去了趟留仙居。
中午人还好。
许是吃饭的人或是未下学、或是未下值。
雕梁画栋的厅堂里摆着几株盛开明媚的暖棚花,桌椅板凳都是用的上好的红木或是鸡翅木,板材厚实,一摸便不是凡品。庭院里修了一座假山,流水潺潺从假山顶上一泻而下。
水池里养着红的白的金的鲤鱼,一看就不能吃。
筷子是纯银的,放在嘴唇上还有些冰冰凉。
小双儿被突如其来的凉意冻得打了个寒蝉,四下回望了望,埋头同拉提说,“...听说这里都是达官贵人来吃饭的地方。”
拉提想了想,手上翻飞,回复了小双儿。
小双儿愣了愣,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是。”
含钏一点儿没看懂,看向小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