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钏的命令下得非常急。
童嬷嬷未有半刻迟疑,挽起发髻,披了件布衣便抬起下颌往外走。
含钏想了想,连声唤住,“劳烦嬷嬷差人前往城东,将孙太医请来。”
童嬷嬷一张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带了个小丫鬟急匆匆地往出走。
含钏端了只太师椅,坐在正堂院落后,闭着眼想事情。
没一会儿便有小丫鬟低眉顺目地捧着茶叶和装茶叶的铜器过来。
拉提闭着眼嗅了嗅,朝含钏摇摇头。
茶叶没问题。
又有小丫鬟捧着一斛玉泉水过来,跟着过来的是套着围兜的秋笋,一见含钏先磕了个头,朗声道,“太夫人喝茶惯用玉泉水,灶屋特辟了一间房用缸储存,煮茶时,奴将茶汤煮沸后,连同煮茶的铜壶端往正院!”
秋笋让了个身形,两个小丫头低着头站在后面。
“今儿个便是这两个丫鬟送的煮茶铜壶进正院。”
两个小丫头伸出手,拉提先嗅了嗅玉泉水,再嗅了嗅小丫头的手,朝含钏再次轻轻摇头。
端茶的人没问题,煮茶的水也没问题。
含钏脸渐渐沉下去。
那是哪里的问题?
含钏眸光一动,落在了杌桌上的那只定窑建安盏,抬了抬下颌,“小双儿把打理瓷器、茶具的人带过来!”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连同所有的茶具!”
小双儿撂起袖子,带着七八个丫头,浩浩荡荡往外冲。
没一会儿,小双儿又浩浩荡荡冲了回来,后面跟着三个蒙着布袋子的人,最后跟着的丫头手上捧着十几只茶盅、托盘和煮茶的铜壶。
小双儿力大无比,将为首的人往地上一摔,“这人不对劲儿!一见我去要茶具,便又是摔又是吼!也不许我看册子!我非要看,他就冲过来抢,还伙同了两个不长眼的小厮!”
拉提拿起一只茶盅嗅了嗅,摇摇头。
含钏心往下沉了沉。
都没问题?
再一抬头,见拉提没离开,反而打开了一个丫鬟手上的锦盒,拿出一只油光锃亮的紫砂茶碗,凑近嗅了嗅,想了想单独又拿起了茶盖子深深吸了口气,猛地一睁眼,转身回来看向含钏,将那只茶盖子放在杌桌上,手打得飞快。
小双儿一边看,一边解释,“...这个茶盖子上也有苦杏仁汁水的味道,茶盅和茶碗上都没有,只有茶盖子上有,应该是歹人将茶盖子单独日夜浸泡在了苦杏仁的汁水中,砂瓷最吸水,一夜之间就能将小半碟苦杏仁汁吸透。泡茶的时候,热腾腾的水汽将盖子里吸收的苦杏仁汁水逼了出来,顺势就滴入茶汤!”
小双儿恍然大悟!
所以茶叶没问题!
水没问题!
煮茶的人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紫砂茶盖!
而紫砂茶盖中吸收的苦杏仁汁早已被热腾腾的茶汤水汽带走了!
含钏手紧紧捏住凳角,见小双儿一边说,被套住头的那个人腿脚瑟瑟发抖。
这说明,拉提说对了!
好狠毒的心思!
好周密的计划!
苦杏仁汁水被紫砂茶盖子吸饱后,随着茶汤进入薛太夫人体内,苦杏仁生吃量大方有剧毒,他这般滴水穿石的下毒法做得隐蔽又聪明!
薛老夫人日日要喝茶汤,便日日也喝进了一定量的生苦杏仁汁!
积少成多,慢慢才会显露出中毒的迹象!
待显露出时,却已回天乏力,药石无医了!
含钏心头顿生出冲天怒火!
正巧不远处,薛老夫人沉着脸走过来,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童嬷嬷。
童嬷嬷将小双儿的话听了个全乎,气得发抖,“咻”一下冲上来,将打头那人的布袋子一把扯开,待看清面目后,气得抡圆了胳膊“啪啪啪”三声给了那人三个响亮的耳光!
“太夫人待你!带你们一家可薄了!曹家可有对不住你们!你个狗-日-的!心里藏着什么屁!也配在太夫人跟前动坏心思!老娘要撕碎了你个狗日的不要脸的东西!”
童嬷嬷呼啸而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来,带起了一阵风。
看着杀红了眼的老嬷嬷,小双儿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唾沫,往后缩了缩——她再也不惹水芳了。有这么彪悍个祖母,水芳完全可以在曹家后宅横着走...
含钏蹙眉弯下腰,总算是透过那人被扇得红肿的面皮,看到了模糊的眉眼。
含钏眯着眼想了想。
有点眼熟。
再想了想。
嗬!
是老熟人了!
曾经的灶屋一霸——陆管事,如今被秋笋小朋友取代,从灶屋卷铺盖走人打理瓷器、茶具这些个死物!
薛老夫人手一抬,童嬷嬷方恨恨不平地一边往后退,一边朝陆管事脸上“啐”了口唾沫。
“...茶具、珐琅器、花斛皆管理,我的茶具皆有定数,除却一套宴客用的大玉川先生十二件茶具,便是今日用的定窑建安盏和这只做工精良的紫砂茶壶。”薛老夫人缓缓落座,语声平缓,抬起下颌看向陆管事的目光里有几分狠辣和戾气,“陆管事,刚刚所说,可都当真?”
陆管事臊眉臊眼地往下一耷,全当听不见。
含钏眼风一扫。
小双儿恶狠狠地揪住陆管事的头发,膝盖抵住其脊梁骨,强迫其抬头跪好,“说!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陆管事被抵得狠了,挣扎了两下,见挣脱不开,反而惹得身后那个胖姑娘越发用力。
便破罐子破摔地使劲往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