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晴其实是有心事的, 她和邓永祥说道:“我们没有资格买奴仆。”
邓永祥当然知道她的心事,但是这件事他们连奔走都不能够, 因为汪晴为刘家做事虽然不是明面上的事情,但私底下不少人知道。刘家的覆亡固然有他的罪该万死,但是如此之快地摧枯拉朽,明眼人心里都有点数:是之前的累积, 也是之后的有人推波助澜。
何况之前刘华jiān_shā继母之事曝出,许多人在惊骇之余其实都是非常愕然的:刘大发是这种深情的人吗?是这种大义灭亲的人吗?一个已经死了五六年的继妻, 一个年轻有为把泉州生意做得风生水起的儿子,再怎么想也觉得他的选择完全与他平素的为人不符。
而随着刘家覆亡, 刘海玉除夕夜被打到重伤, 之后只用普通大夫草草医治且用大量麻药,再之后过了一个多月才延用名医, 然而名医治了没几日刘家便倒了,刘海玉是咳着血半躺着进的大牢——这些事情都全数曝光。
其中隐情几乎昭然若揭。
无论是官府人家、商户人家、普通百姓, 对刘海玉的议论都是毁誉参半的。因为刘家的覆亡是从刘华开始的,不,更早的是从刘海玉的婚约被毁开始的。
这个世道,原本就对女子不公平,刘海玉身上的标签几乎已经刻定了:祸家之源。
就算是刘家家眷不是被卖作奴仆, 而是像齐家一样发归原籍, 刘海玉的下场怕也是人人避如蛇蝎。
此时若是汪晴和邓永祥为她奔走, 只怕会为有心人看在眼里, 而汪晴的所为其实如果认真追究, 是可以找到端倪的。汪晴就算再同情刘海玉,也不能因此而牵连到旁人。
她对邓永祥说:“我在想,只能等有其他人买下她,然后我们重金替她赎身。”
邓永祥摇摇头:“能买奴仆的只能是官员功臣之家,我们……”能不能挨上边都不知道。再说刘海玉的伤病一直不好,若再不能及时延治,之后就很难说了。
汪晴一筹莫展。
次日仍在郑家珠宝铺子里,漳州杨家带来一盒珠宝请江陵鉴别。
这盒珠宝自然名贵之极,却也并非太过稀有,至少在江陵眼里都是见过的,她看得认真,辨得却轻松,铺子里自是都是前来看热闹和门道的富商显贵,铺子外边也挤满了人——看不到,还不能听一听凑个热闹么?如今倭寇被驱逐,一切平安,自是有的是闲情。
嘈嘈切切的议论声、谈笑声、赞美声中,忽有一个声音道:“你说,若是大家知道这是一个女子,又会怎么议论?”
这声音的主人站得离众人有些远,却也没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话,旁边的人听得清清楚楚,瞪了他一眼:“你请闭嘴吧。”
起先说话的人却不以为意,摸了摸下巴,摇摇头道:“我总觉得,林溟总有一天,会以女子的身份立于世间。”
旁边的人不耐烦地道:“她本是女子,日后恢复女子身份自是理所当然。”
起先那人嗤地一声笑:“那算什么以女子的身份立于世间?我指的是比男人更成功更了不起的女豪商、女行家身份,或者是什么其他的身份。便如天妃。”
身旁那人微微沉默,道:“阿靖,别胡说。”
起先那人笑着摇摇头,专注地凝视着郑家珠宝铺子洞开的门扇,轻声说:“不,她便应当是这样子的。”
这两人正是龙靖与江洋,两人颇乔装了一番,身旁当然也隐藏着一些人手。两人都看着铺子里头,当然是什么也看不见,便懒散地靠在一角,想等江陵出来看上一眼。
正在此时,一阵喧闹声在人群中响起来,两人抬眼看去,只见有一大群人正分开珠宝铺子外面的人群,当中簇拥着两个衣饰华贵的人直往珠宝铺子当中而去,而那一大群随从则几乎将旁观的人都赶到了两边。
龙靖凝目看去,眉头一皱,轻声道:“当前那人似乎是漳浦吴连财。”江洋也一怔,脸色随之一变。当前那人年约三十,勾鼻鹰眼,正是两人都见过的漳浦商家吴连财,此人是吴平的远亲,却自成一家,为人极是狡诈狠辣,在漳浦一带无人敢摄其锋芒。便是龙靖和江洋也早闻其名。
可是两人却认不出另一人是谁,但见他年纪更轻,衣饰更华贵,态度更据傲,样貌虽然普通,走在吴连财身后,吴连财脸上竟偶尔露出讨好的神色。
龙靖的心里只觉要糟,便听那一大群随从中有人唤道:“林溟是哪一位!还不快出来!”语气甚是无礼。
围观者哗然,喧哗声中又听那随从忽厉声喝道:“林溟快出来!我家主人亲至,还不出迎!”
声音宏亮,竟带了些不耐烦和霸道。
一时围观者声音俱寂,又是好奇又是震惊地看着这群人。
忽一人低声道:“这似是左参政的亲外甥,开着好大的铺子。”龙靖和江洋耳力极佳,一齐注目说话那人,那人却不再言语,后退了几步离人群远了些。
骚动未止,郑家铺子里头已经走出来几个人,有杨家的人、占家的人以及几家附近几个府城最有头面的商户,江陵站在郑醒和邓永祥当中。
江洋和龙靖已经有一年半没有见到江陵了,江陵如今已将满十五,这一年半正是少女渐渐长成的年纪,变化本来就大,再加上江陵在这一年半中吃得好睡得好,又天天健步和练习四明教导的强身术,她遗传了江宣颀长的身材,虽然曾经忍饥挨饿吃尽苦头,却能在回到优裕环境时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