衢州府林记珠宝总铺。
一大早天还未亮,张氏和秀娘就去了菜市, 还带了一个伙计去, 回来的时候除了伙计挑了个装着满满的各种菜蔬的担子, 张氏和秀娘各自还挎了大篮子, 看那份量也很是不轻。
因天色极早, 来往的零星几个街坊看到忍不住笑问:“怎么买这许多菜, 哎哟, 这一副猪下水可肥着呢,这是有客呀?”
张氏笑骂:“你家有客买猪下水待客呀?我家孩儿回来啦。”
隔壁开着宣纸坊的街坊恍然道:“啊,你那个干……儿子?还是干闺女?是吧?回来了?”他颇有些糊涂。
张氏哈哈大笑,也不去纠正,摆摆手便和秀娘笑盈盈地转回了自家后门。
林掌柜也已起床洗漱完毕,隐隐听得街巷闲聊,见张氏和秀娘回来便道:“不要同他们多说什么, 林哥儿这次回来动静不会小, 咱们不要惹人注意。”
张氏看了他一眼:“这还用你说,家宝上次说的话我又不是没听到。唉,这孩子, 这孩子都是什么性格啊,想起来就心里闹得慌。”
时过三年, 林掌柜和张氏也并没有什么变化,唯有林掌柜的白头发和皱纹多了几根, 他嘿了一声:“什么性格?血性!我看这回许家是逃不脱了。”
张氏把手上的大篮子递给秀娘送到厨房洗摘, 一边给林掌柜拍打着肩背, 脸上颇有忧容:“你说,林家这生意越来越差,金华府的周转也开始不灵光了,单靠你这里勉力支撑,能撑到什么时候去?这林家没有一个顶门支户的,更没有一个心里有数的,这般下去还不如把店铺全收了,或是出租或是买田买房,总比这一天天地败落下去要强呀。”
林掌柜推开她的手:“你瞎说八道些甚么?林家现在由林季明掌着,他能听我的?依现状就是他掌管所有一切,真收了店铺买田买房,那便是要一分为二,他能愿意?”
张氏叹了口气:“长房现在真的是……大少爷要当官,便不能沾庶务,本来大太太可以支应,可惜她做了这么多年当家太太,只肯读圣贤书,要是肯……也不至于如此。”
林掌柜无奈地摇摇头,他的眼中比三年前多了不少疲惫。他叮嘱张氏:“一会儿林哥儿回来,你少说这些。”
张氏却懒得理他:“这些子破烂,只怕她看几眼便能看得出来,还用得着我说?”
林掌柜推了推她:“快去做早食罢,待会儿家宝还要去铺子里,他昨儿不是说想吃那个什么什么疙瘩汤吗?要福州带来的海物泡发了加进去,你昨晚泡发了没有?”
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天边的日光便渐渐地透亮了起来。
衢州府城门外四匹马停了下来,江陵、四明、双宁、牛非下马,牵着马儿慢慢地走进了城门。
四明自林家家变那夜离开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他生于兹长于兹,一时之间偌高个的男子汉也不禁有些怔忡。双宁倒还好,她笑着说:“仿佛咱们没离开似的,看那边的烙饼铺子一式一样,杂货铺的老板娘还是戴着那支金钗子呢。”
果然是没什么变化。
江陵转头看着牛非:“这便是衢州府城了。”
牛非笑了笑:“和龙游相比,也没甚大区别。”
江陵道:“略大一些,城门也气派一些。不过吃食上,不如龙游。”
几人也没有再骑马,俱都牵着马慢慢地走着。时辰尚早,街上行人很少,四人已经吃过早食,便也不着急,只边聊边走。
走了两刻钟,到了一个岔路口,江陵站住了脚对双宁道:“你带着牛非去咱们家铺子歇下,然后你先回家去罢,这次你回来也没来得及回家,你爹娘该想得你紧了,晚间再到我阿爹那里。”
双宁顿了一顿,想问什么,看了眼四明,便没有问出口,干脆地点了头说是。牛非也没有多问,两人牵着马便从其中一条街离开了。
江陵看着她们走了一段,踩蹬上马,对四明道:“去林家。”
林家大宅那座占了整一条街的白色院墙看上去已经透出灰色,时见白色剥落,院墙外能看到的院子里树木的高大树冠很明显地透出了零乱。大门上方雕饰精美的八仙过海门楼大约是没有年年修缮,已经磨损了不少,白底黑字的“林宅”两字便显得有些黯淡,门楼下青石精雕的的门框也掉了一小块。
黑色的两扇大门也因风吹雨打而显得旧了,唯有门外拼成八卦图案的驻马地仍然整齐美观。
江陵驻马而立,怔怔地望着这一切。这一切原本是整洁精神的,因为年年有人精心打理,虽非崭新却精致大气。如今看上去竟是明显的颓败。
四明也看得呆住了,两人对视一眼,眼神中俱是惊愕。
大门紧闭则既是意外又是意料之中。虽然从前这个时候大门已经半开,人来人往了。
四明上前敲了半天门,大门方慢慢地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是四明不认识的一个老者,他皱着眉问道:“谁呀?”
四明耐心地说道:“请问这里还有谁住着?”
老者颇有些不耐烦:“你都不知道这里住着谁,那你来干什么?”
四明道:“住着谁我就见谁。”
老者哈了一声:“你当你是谁啊?想见谁就见谁?”伸手便要关门。
江陵见实在不象话,大步上前,说道:“林展云在不在?我们找林展云。”
老者一怔,随即脸上便带了怒色:“你这厮好生无礼,大少爷的名讳也是你能乱叫的?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