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没等他反应过来, 笑着快步向四明林家宝的方向走过去。
牛捕头下意识地要去抓住江陵问话,江陵的人影已经离他三尺距离, 且她走得快, 转眼间便离得远了。他反应过来疾步去追,江陵却已经和四明林家宝三人一起会合, 很快便骑上了马, 此际已近晚食时间,别说是衙门附近,便是街面上也没什么行人了,因此追也追不上了。
自始至终,江陵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 仿佛那句“牛瑞恩”根本不曾出过她的口。
牛捕头追了一段距离,距离越来越远, 只得停住脚步,望着三人三骑渐渐消失在街头。
他其实知道自己不必紧张,江陵还有官司在身,一时半会断不会离开衢州府城, 且她居住的地方又不是秘密, 想要找她半点不难。可是他又知道,就算找到她, 要从她嘴里得到消息怕是很难。
虽然没有人告诉他她是谁, 可是他是捕头, 多年前的那场较量令他记忆深刻, 他可以肯定这个江陵便是当年那个林家的小仆从, 那个时候他便败在她手里,如今她已长大成人,适才在堂上那股子不动声色的沉静,更非当年可比。
他怔怔地望着江陵消失的街头,瘦削的脸上浮现出急切焦灼的神情来。
四明问江陵:“那人是牛捕头罢?你与他说什么了?”
江陵笑了一笑:“他的侄子名叫牛瑞恩,我就跟他说了他侄子的名字。”
相比江陵,四明因为早有想法,对明苑的科举班众学子远比江陵熟悉,不仅是每个人的姓名,便连他们的来历能弄清楚的都弄清楚了。这十来个跟着江陵返乡的浙江学籍的学子他自然也知道,一听牛瑞恩他的脑海里马上便浮现出了那张清瘦的脸来。他恍然大悟:“牛瑞恩之所以会流落街头,是因为和父亲出行,在海边遇上倭寇被俘上海船,他父亲被当作炮灰与其他海盗在海战混战中被打死了。那么牛瑞恩的父亲便是牛捕头的弟弟?失散多年……牛捕头并无婚配亦无子女,上头父母皆亡,只剩下了这个亲人……”
江陵点点头:“我来衢州府之前,牛瑞恩来找过我,说要劝伯父为善,以真相示人。”
四明沉默,江陵道:“我阻止了牛瑞恩。但是我也不会回答牛捕头的任何问题。”
林家宝在一旁听了一会儿,道:“据我所知,牛捕头破案神速,见微知著,是一个极不错的捕头,因此虽然知府大人换了好几个,他却一直很是得用。由此可见他必然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很快便能明白我们的意思。他若是来求你……”
江陵冷笑一声:“他当年与人设局要害别人去死的时候,可想过没有,人皆有亲人子侄?便只有他有亲人,旁人就不值一提?”
四明道:“他与许家有牵扯,且因为他是捕头,自然知道证据的重要,因此他手中必然会留有证据以防万一。”
至于他会不会交出来,这就要看他与牛瑞恩的感情是不是深到他愿意这么做了。因为诬陷他人杀人,在大明律中亦是重罪,最重可处死刑。
说不准便是以命相换了。
林家宝心中微有怜悯,江陵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林家多年前被陷害杀人时,林家宝年纪虽然比江陵要大,但也尚小,他自幼家境小康,又在父母兄长的关爱下长大,不似三水四明自幼被训练,更不似江陵,心肠便要软一些,再加上当时他未曾加入其中,对这件事的印象并不深刻。此时见江陵这一眼看过来,不免有些心虚。
江陵骑的马头越过了林家宝的马匹带头走去,林家宝讪讪地追上去,探身拍拍江陵的肩膀:“妹妹,你是故意不让牛瑞恩来衢州的吧?”
江陵沉默了一会儿,马儿已经走到林记珠宝总铺的后门,三人一起下了马,走到后院,江陵方才说道:“牛捕头心性狡狯,为人阴毒,我们又一直不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置林家于死地。我又怎么能指望他会因为对我救了他的侄子心生感激而奉上证据?所以我想,不如以他的侄子相要挟更加有用。因为,如果他与他侄子感情不深,那么无论是示恩也罢要挟也罢,都不足以令他反水;如果他与他侄子感情极深,示恩更加不如要挟。”
“示恩的话,也许他看到侄子安然无恙还能进学考学,心想反正侄子平安,就算因为自己不肯反水而不认自己,那也无所谓。可是,如果我们用他侄子来要挟他的话,应该更能配合他这种人的心理预期,他会更容易去再三考虑,是侄子重要还是自己重要,结论就算还是他自己重要,这番心里面的折磨也足够要了他半条命。”
林家宝和四明望着江陵,一时怔怔。
江陵抬头轻声说道:“是不是终于发现,我并不是一个好人。”
林家宝反应极快,断然摇头:“对付什么样的人便要用什么样的计策,否则好人怎么斗得过坏人?”
四明也不赞同地皱起眉头:“你以后再也不要说这种劳什子的废话,你是什么样的人是需要我们一再说明的吗?婆婆妈妈的。”
他转身便去往前院:“去吃饭罢,秀娘不知道做了些什么,香成这样。”
林家宝转头看着四明走开,回过头来懒散地问江陵:“那如果牛捕头宁可去掉半条命,也不肯交出证据呢?”
江陵眼中带着暖意,眨了眨眼:“对付许家,走的是另一条路。牛捕头的证据,有,当然更好,没有那便算了。”
林家宝敏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