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言真的心目中, 江宣亦兄亦友, 更是知己, “恩人”的身份倒是排得很后面的, 他小时候很喜欢江宣,因为江宣比他年长四岁,却从不曾把他当作小孩儿看待,但凡交流总以商议建议的方式。后来长大后人人说他脾性狂放,难以捉摸, 江宣却认为他是天生不羁,有着崇尚自由的灵魂。两人天上地下无所不谈。
相交日久,相谈甚笃,夏言真心中便一直认为,江宣心中, 才有着真正自由的灵魂,只是他不轻易显露,只在至亲好友面前才肯微露一二真性情。
因为他是商贾。
所以夏言真在听到母亲说江宣可能是孝贞皇后亲族时, 第一个反应是:这不是真的。
最好这不是真的。否则, 江宣太太太可惜了!他不是看不起商贾, 如果没有江宣也许他会对商贾有偏见, 可是江宣让他修正了许多对世事人情的看法。
是因为在世人眼中商贾低贱, 江宣便更不能自由自在地表达,他只有谦逊恭顺, 只有低调收敛。若是江宣与他一样是世族子弟, 是官宦出身, 以他的才情能力和情商,他大可以活得更加精采、畅达自由。而士大夫的自由,是可以被传颂的,是不会有妨碍的。
就像他,虽然人人说他脾性狂放难以捉摸,却从来无人说他不堪为官,有一半人因此觉得他出身高贵,更显得是仕人风范,无可厚非。
你试试看一个商贾狂放看看,那就是一个笑话,一个神经病。
因此,江宣在夏言真心中,是比父兄更重要的存在。
因此,当他知道在这么早的时候就有人设计设套,而江宣毫无防备中计,也许江宣之死与此至为相关时,他只觉得暴怒。
他握紧了拳头,看着江陵,低声说道:“我知道了。”
他当然记得娥娘,一个貌美温婉的女子,和阿缇一起被教坊司放出来,却被亲族所弃,弃也就罢了,还要夺去她们家发还的家产。他不知从何处听闻此事的,如今想起来,怕也是圈套,否则谁会在他面前议论几个小官女儿的事情?只记得当时他心中大怒,江宣是揭发冤案的人,若是此事收梢不好,岂不是让人非议?他便与江宣商议,江宣一听便道:女子与男子有何不同,都是人命,都是族人,日后更是为人母为人祖母,族人如此作为,与轻贱自己母亲姐妹有何不同!
方才一起为她们讨还了公道。
与阿缇相比,娥娘更沉默寡言,却总是站得笔直,再疲累辛劳也不肯弯腰,阿缇后来与他说过,娥娘曾说,若是要献身求存,她宁愿一死了之,在教坊司如此,逐出族后亦如此。他当时还暗生敬意,只道她与众不同。她当然与众不同,因为她是习武之人,因为她要预定人设。
后来她们在夏府的时候,从什么都不会,日日辛劳,学习技能。阿缇去了针线房,娥娘去了管事嬷嬷处,各自帮忙协助。
两人都有家产傍身,便与家下人毫无冲突;又虽是托庇于夏府,却并无任何多嘴多舌处,做事勤勉,手头亦大度,遂与家下人相处极好。教她们的嬷嬷也好、管事也好,都曾经向他母亲称赞过她们。
后来江宣重伤,身边无人照料,自然要由他派出合适的丫环去照顾,娥娘的自荐便成了理所当然,他自然也不会有半点怀疑。
现今想来,处处惊心。
她去江宣处,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完成任务竟然还为江宣生下唯一的女儿。
等等,夏言真呆了一呆,江陵是江宣唯一的女儿,长时间以来还是唯一的孩子,若是江宣此生只有这一个孩子,或者江宣之妻一直不曾生育,而娥娘又为江宣生下儿子的话……
江家自然便在娥娘孩子的手中。娥娘想要的,便轻而易举。
不,这也不太合理,那得要等到什么时候去?江宣可还是壮年啊!难道下一步便是谋害江宣?
而意外是江宣的妻子竟生下了儿子?是这个意外导致他们动手吗?
那么,他们得到了想要的没有?
书房中一片静寂,夏言真、江陵、傅笙各有所獾奶焐已经黑透了。
夏言真是辰末到家的,现在已经是亥初,整整六个时辰过的已经说完。
长久的沉默后,江陵忽然问道:“夏叔叔,昨晚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夏言真怔了一怔,方才回过神来,问道:“你听到什么了?”
江陵见夏言真这么问,便肯定他定然是知道内情,点头道:“昨天后半夜,我听到街上巷中有许多人的脚步声,便连屋顶似乎也有声响。”
傅笙也道:“声音不大,不过夜深人静,很容易听得清楚。”
江陵意外地看了傅笙一眼,傅笙微笑着看了看她,把手中放了好一会儿的一盏茶递给她,江陵接过来发现已是晾到了温温的,正好一口喝尽,她说话说了许久,正觉口渴,不禁面露笑意,心中温暖。
夏言真也看了一眼傅笙,等江陵喝了茶,方说道:“有人夜探诏狱。”
江陵和傅笙齐齐大惊,江陵口中还剩下一口茶水来回润着口腔,此时尽皆喷了出来,咳个不停,夏言真和傅笙一起上前要替她拍背,只傅笙见夏言真上前,便退了一步。夏言真轻轻替她拍着背,又看了一眼傅笙,说道:“你这口茶喝得也太久了些。”
江陵比之傅笙,心中自然惊骇更甚,她止住咳,马上问道:“那人是谁?被抓住了吗?”
夏言真摇摇头:“诏狱自去秋以来,已经被此人探过数次,每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