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希孝没有见夏言真。
他是锦衣卫指挥使, 掌锦衣卫事,锦衣卫是什么?皇帝的亲卫。作为皇帝侍卫的军事机构,是一个只需也只能直接向皇帝负责的机构。
夏言真是谁?裕王府的长史司下审理。
一个是皇帝的亲卫, 一个是有可能是下届皇帝的臣子,他见夏言真做什么?唯恐皇帝不疑心么?
他只派人出道:“你所要谈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不过你先请回府看一看就知道你不必来找我。”
客气, 疏远。
倒不是因为裕王客气, 锦衣卫都知道,唯有只忠于当今皇帝才能长久, 此时示好于裕王有什么用,指望裕王登基后继续重用?开什么玩笑, 裕王能不能登基是一回事,登基了之后一想:我还是亲王的时候你本该只忠于皇帝的就来亲近我, 谁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又去亲近我的儿子们了。这可是要人命的岗位,一旦起了疑心那可是要睡不安枕的。
谁都不是蠢人, 在其职谋其位, 这等要紧的位置自然是紧守职守, 到时候若是裕王登基才会继续放心用你。
朱希孝还知道一件事,夏言真在嘉靖帝心中是有很好的印象的,对待夏言真, 他更需要谨慎些。
夏言真的母亲老夫人虽然是嘉靖帝嫡亲长姐的唯一女儿,但是在嘉靖帝才三岁时这位长姐就出嫁了, 后来又早早逝去, 因此姐弟两人实在没什么感情可言,倒是那个时候老夫人因年幼无母, 当时嘉靖尚未登基, 还只是兴献王的儿子, 嘉靖帝与长姐的亲生母亲、兴献王妃蒋氏怜惜外孙女,便常常把外孙女接进兴献王宫来,嘉靖帝与外甥女只差四岁,彼时一起也玩耍过。
再后来嘉靖帝登基,蒋氏成为皇太后,一如既往地关照早逝长女的女儿,老夫人出嫁时,嘉靖帝和蒋太后都是厚厚赏赐且封了郡主、以郡主仪架出嫁的。出嫁后蒋太后也是常常把当年的老夫人召进宫来陪伴说话。夏言真是老夫人的幼子,幼时极是聪明伶俐,蒋氏甚爱之,也常接进宫来,嘉靖帝见得多了,也很是喜爱,还曾经想过要让他做庄敬太子的伴读,只是年纪相差有点大了方才作罢。
直到后来蒋太后去世了,老夫人便不太常进宫了,夏言真也就随着不再进宫。嘉靖帝与夏家母子的这点情分也就渐渐地淡了。
但是朱希孝却知道,若是在嘉靖帝面前提到夏言真的母亲、夏言真,皇帝还是记得的,还是会温和地笑道:那孩子当真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孩子。而嘉靖帝虽然不提,却对老夫人从来不给他添麻烦的识相之举也是极满意的。这是成国公、他的长兄朱希忠告诉他的。
他继承了锦衣卫指挥使之职后,长兄便给他理过重要的一些人,夏言真也在其例。
因此,他不会见夏言真,却不会不卖他的面子。甚至如果有必要,他会在皇帝提起的时候为他美言。
经此一事,朱希孝也记住了江陵。
思忖之后,他伸手去几案上取茶来喝,手指却碰到了一个柔软的物事,他一怔,转头又看到了那个锦囊,他的手顿住了,想到那张纸上写的字,那把短刀,心里忽然很乱。如果真的见到刀和锦囊的主人,他会怎样?这么多年来他都没怎么想起过的人和事,他以为已经可以忘记了,但是当他看到刀就知道他不会也不能忘,其实是全部压在了心底。然后又见到了今日的锦囊,他的眼中不自觉得浮上一层薄雾,怎么会忘啊,只是恨透了那个人,怎么就这么狠心;只是人要走,他也没有办法。
他想见到那个人,他一定要见到那个人。
江陵回到夏家时发现一个人也不在。当然除了夏家的人,哦,还有牛非,她自屋子里快步出来看到江陵活生生好端端地站在院子当中,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才松了一口气。
阿缇则是一见到她回来整个人都傻了,哭到发肿的眼睛瞪得极大,随后浑身颤抖,扑上来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眼泪又流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对她说道,傅笙去哪了,四明去哪了,阿松又去哪了,夏言真又去哪了,最后又说孙恒达因为从未来过京城对京城全不熟悉,便出去转转打探市井消息聊胜于无……絮絮叨叨地,好像只有不停说话才能让她安心
江陵静静地听着,安抚她道:“放心,我没事的,以后我都没事了。”
阿缇并没有听懂,以为只是安慰她,摇着头说道:“咱们日后还是小心些好,这些人,没事也会找些事找些罪名出来。你……”她自是不会安排江陵做什么不做什么,但是不安和焦虑仍然挂在眉梢眼底。
江陵朝她笑笑,又抬头看了看牛非,低声道:“真的,我说的是真的,指挥使大人亲口和我说的,我没事,江家的事是个意外,锦衣卫不仅不会再抓我再害我再追究我,以后我去寻仇也不会插手阻挠了。阿缇姐姐,我再不会有事了。真的。”
阿缇呆住,急道:“他们把你抓走就是为了说这个?”
江陵点了点头,又道:“你放心,有原因的。”
阿缇的聪明在于她不会多问,她见江陵这般说,便知道有些事是不便说的,马上就说道:“我叫人拎些热水来,你去澡房洗一洗,衣服什么的我给你拿过来,快去。”她推着江陵,“趁他们还没有回来,否则又要聊半天。你这一身也该不舒服了。再有,我叫厨房去准备吃的,你洗好出来就可以好好填一下肚子。”
江陵点点头,这的确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