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这话转得太过生硬, 林老太爷还是觉得老脸有点发烧, 避开江陵的目光, 转头看着林展鹏,不禁目露赞许。这般大的事情,林展鹏能够在所有人面前都守口如瓶, 就连自己也一丝口风都不露, 这很好,非常好。
这般有天赋的人,越少有人知道, 越好。
林展鹏想了一下,对林老太爷说:“还有一件事我未经阿爷许可。”
林老太爷自林忠明受伤后一直郁郁的心情头一次变得舒畅,笑了笑:“甚么事?”这会儿就算是天大的事也不算什么事了。
林展鹏道:“我见林溟善辨宝石, 便把咱们林家的老册子给林溟看了,她十分聪颖,五本册子在半月中便已看完, 不仅全数记住,还能指出某些疑惑之处。”
林老太爷面不改色地听完, 重复了一句:“疑惑之处?”转向江陵。
江陵低声道:“就是和我以前知道的不是很一样。我讲给二少爷听了。”她其实并不很知道鉴宝的描述, 只是直觉有些说法和她认识到的不一样。
林老太爷站起身, 道:“你们跟我来。”
江陵不禁看向林展鹏,林展鹏安抚地朝她点点头,领了她跟在林老太爷身后, 走出理事堂, 穿过回廊, 往理事堂所在正院的右侧院子走去。
每一进的三明堂其实并不从里间相通,都是从外侧绕到院子和房子的交界处,经过相连的游廊,才能拐进另一个院子——左院或右院,也就是说,每一进的三明堂是并不相连的。但这间正院的右院很明显是附属于正院,因此从里间开了墙和回廊。
江陵抬头看了一眼,这是一个和正院小不了多少的院子,但是好像有点奇怪,而且这里面几乎没有人,包括住的人和行走的人。但是他们一走进去,江陵便觉得似乎有眼睛看了过来,她年幼触觉最为敏锐,当即便要向其中一间屋子看过去,但是同样的她的反应也极快,堪堪抬起的脖子勉强转向另一边,微微垂下眼皮。
三人穿过右院的厅堂前沿廊,跨进最右侧的门。
林展鹏低声对江陵说:“这里是林家的库房。”
一听这是林家的库房,江陵便发现那点奇怪是什么了,整个右院格外沉实,连墙壁都特别厚重,因此虽然看上去虽然和正院小不了多少,但每间房子都格外显小一点。江陵想起自家的库房也是那般沉实,不过,一半是建在地底下的,用了铜浇铁铸,阿爹叹息说,囡囡啊,只看了看图纸呀,就想着造的时候可真是麻烦,幸亏老祖宗早就造好了,咱们以后只需要加固就行。她不禁笑了一下,就是麻烦嘛。
林家的整个库房用两层实心大青砖再灌上糯米浆浇得严严实实,整个院子看守严密,且有三道锁,最里面一道是厚铁门灌了铜汁铸成,除却当家掌事的有钥匙外,其他人皆无。
林展鹏尚无钥匙。
江陵当然并不知道这些,她只是直觉林家富有不差于江家。但是,江陵侧着头在心里想,好像还是有些很不一样。
林老太爷令江陵留在外面的屋子里,自己带着林展鹏开锁进了库房。
林展鹏知道祖父有话对他说,安抚地朝江陵笑笑,静静地跟随祖父进去。
林老太爷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方对孙儿道:“你应该知道,我赶走林溟,是觉得相对于一个小厮而言,你们母子的情谊更加重要。凡事有轻重有取舍,重的是家人,轻的是他人,我取的,永远只会是林家的安宁和延续。”
林展鹏默然。在他出生之前林老太爷就已经不管事了,他印象中的阿爷整日在后花园逛着看着、街坊里走着,悠闲度日,只在阿爹不在家时管些小事,总是慈眉善目的极好说话,对兄长和自己尤其的好,小时候淘气要被阿娘罚便逃去找他帮手,他总是笑呵呵地给他们出主意,是个和气又偏心的老人家。
长大了自然知道阿爷以前也是行商大家,但是他从来不跟自己说多余的话,只说,你阿爹比我做得好多了,你要听你阿爹的。
他原以为阿爷只是谦虚,直到阿爹病重,阿爷重新出山,近两个月来观其行事,方才明白阿爷并非谦虚。阿爷他的确并没有阿爹的能力和丘壑,阿爷擅于守成,阿爹却善于开拓;阿爷做事保守并试图面面俱圆,阿爹却不计小节大开大阖;诸如此类的分别处处都是。
当年如果阿爷不退,父子两个日子久了对于经营理念的不同上必然要起冲突,所幸阿爷在这一点上十分明白,自知能力不足便完全放权。
外人皆不知晓林老太爷为什么在四十不到的壮年便完全放手,说是说颐养天年去了,这也未免太早了些,林老太爷的说辞便是:家业反正是儿子的,既然有能力独当一面,我做什么要跟儿子过不去?
众人皆是当作戏言,却不知道正是真相。
林老太爷看着孙儿微低着头的头顶心,林展鹏尚未完全长成,身形偏于瘦削,比自己只略矮半个头,他慢慢地道:“一个人,是不是有用,才是他的立足点,无论是商家还是官家,这一点,你很清楚。因此,鹏儿你别怪我势利。”
林展鹏抬眼认真地看了看祖父,道:“孙儿不敢。”
林老太爷笑了一笑:“阿爷也是从你那个时候长成现在这样的,我明白你心里想着什么,别怪阿爷。”
林展鹏认认真真地道:“孙儿说的是真心话,阿爹也说过一个人的价值才是判定一个人的份量的标准,这一点不分商家还是官家,都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