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震海闹的这一出,冲着的其实正是秦夫人。说到这里,咱们倒要讲讲这个还没正式露面的夫人。
秦夫人本姓丰,闺名一个臻字,出自世代书香的京城丰家,和大自己一岁半的姐姐丰蕴是自家长辈们手上的一对明珠。这姐妹俩年纪相仿,个性却相异,她们一动一静、一武一文,一张一弛,虽相反却也相成。尽管性格不同,但是彼此素来知心知意、感情深重,因二人形影不离,顾被府中家人笑称是一对双生花。待到林家姐妹长到十五六岁,丰家父母准备给女儿们寻个好姻缘时,谁也没料到,一场祸事竟悄悄逼近了丰府。
那时丰蕴才刚十六岁,离丰臻十五岁生辰还有将近半年的时间,正是光绪二十四年。这年的三月二十七日,清政府和沙俄签订了《旅大租地条约》,生生的把旅顺、大连租借给了沙俄,使得辽东半岛南端成了沙俄的口中之物,而东北三省更是成了沙俄的势力范围。丰父虽因祖训不曾居于庙堂,但其深有文人风骨,时刻心系家国天下。因而当他得知这个消息后,便跑到自家书房里,抚着地图上的图标暗暗落泪。他对两个女儿说:“二百多年前,满人打进山海关,得了天下;二百年后,却将起家的地盘儿弄丢了。失了祖宗的天下,这个江山他们还能坐得住么?这却应合了乡野之言,正所谓崽儿卖爷田不心疼,真是害苦了咱们汉人……”
“夫君慎言!”丰夫人止住丈夫的话头,“隔墙有耳啊!”
可惜,她止得住丈夫的口,却无法消下丈夫心中的愠怒。不久,丰父和人聚会,酒醉而归。他在通向自家书房的小径上,晃晃悠悠的缓步慢行。夜深寒气重,风扑面而过,丰父打了个机灵,被惊得顿时酒醒了大半。他抬头望天:此时一轮明月悬天而卧,周遭繁星点点,在夜幕下更显清亮净澈,仔细观望着,竟让人别有一番心情。丰父看着美景,想着山河渐败、土地零落,心中不禁感伤难抑,当下也顾不得押韵与否,立时开口高声而吟:
“武周功过任凭说,贞观遗风显其格。而今不见文武义,却道人间无落拓。”1
语落诗成,丰父哈哈大笑,转身离去。
他是睡着了,可有人不踏实了。
话说林府内院总管吴同此刻正是忐忑辗转难歇,你道如何,原来林家总管日前查出账房造假,一路下来,正查到了内院总管吴同的身上。丰夫人念在吴同是她婆婆丰老夫人的陪嫁之子,因此暂不打算处置于他,准备给他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谁想吴同竟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惯会以己度人,他不去想此时的安全乃是主家仁慈所赐,却只道是丰府不念人情打算清算他们一家老少。
深夜时分,心中惶恐的吴同正巧打算出去溜达,刚出得小院,就听到丰家男主人从外面回来。他琢磨着,自己的亲娘乃是丰父之母的心腹,凭着这个情分,丰父也当帮他一帮。他并不打算让别人知晓自己的想法,又见丰父往书房走去,心道正好,便一路尾随。
因此半路上丰父的发泄高吟,就被吴同听了个正着。丰府世代书香,像吴同这样的管家,自然也通晓笔墨。这下吴同心思活络起来,另有了打算。他回到屋里左转右绕、思来想去,终于狠下心肠,心道:与其装可怜博丰家这个妻管严的同情,不若斩草除根。定下毒计,吴同一夜好梦,第二天天刚一亮,他就乐乐呵呵的出府而去。
说来也是丰家福泽未竭,丰父的大哥这天正好遣人唤弟弟回祖屋见客,派的人是丰家世代的忠仆。也赶得巧了,这人因急着给丰父传话,便专门抄小道快行,刚要进胡同口就看到吴同从一个大宅院儿的后门躲躲闪闪的出来。这个忠仆当下起疑,便藏住身形,待吴同走远,他连忙去看了这家府邸的牌匾。一见牌匾,他心下大惊,急匆匆的往丰家跑。禀了管家见到丰夫人,忠仆赶忙将此事细细到来。
丰夫人听了心中一惊,郑府!原来,那个宅门的主人姓郑,早年间和丰家因些小事儿做了仇,至于具体因由,丰家当年的家主也不甚清楚。等到后来,郑家不知动用了哪里的关系,竟和宫里深受太后赏识的张公公有了联系,虽然他家得势后未曾找寻丰家的别扭,但是那股子阴阳怪气的劲儿更叫人难受,这也让丰府人人皆知,郑家人心里的过截儿并未消失。可如今,这吴同竟然跑到郑府……
丰夫人心中焦急,忙遣人打听,一来二去的,方才知晓之前那段公案。丰夫人一时六神无主,心中责怪丈夫不知谨慎,这满人朝廷向来以文字治罪,若是被太后知晓,怕是一家人都没有好结果。但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没过两天,郑府便有人登门。
所来之人竟是郑家主母。
她对丰夫人说:“我家老爷时常说起,这老一伐儿的长辈们都没有了,咱们两家当初的恩怨也已久远,按说该当让过去的不快烟消云散、丰郑两府重修就好才是,这样也是全了你我两家一百多年的缘分。”
丰夫人不傻,知晓人家后面有话,因此不曾多言,倒是郑夫人继续说:“我这愚人痴长夫人几岁,今天也卖个老,和夫人说道一说。”说罢,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信,“我家久居京城,也听闻夫人一向心善,只是做主人的手太软,这下人们可未必真领情啊。”
她将信件递给丰夫人:“前天一早,您家的内总管就跑到我们府上,说要见我家老爷。倒把我家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