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循这都哭了,柳知恩还能不说实话吗?他慢慢地还是把手给抽出来了,从炕边挪开了身体,在徐循跟前跪了下去。
“奴婢死罪。”先叩了叩头,方续道,“其实亦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稍微有些不像了……指挥使夫人——也就是娘娘的贵亲四表舅,现在做的是买卖人口的皮肉生意。一并贵五堂叔在南京、无锡一带也有强买强卖,占地豪取的……”
他这一说实话,徐循倒是冷静下来了,她通红的双眼死死地瞪着柳知恩,过了片刻方道,“你是说,我亲舅、亲叔没有什么事?”
“嫡亲的几位,都经由府里资助,也是衣食无忧。”柳知恩忙道,“娘娘的舅爷不愿离开南京,确因要奉养太夫人的缘故。至于两位叔爷,虽也有做生意的意思,却被劝住了,按奴婢想,这都是近亲,管束得反而严格了,就是那些远亲,素来没有来往的,现在太夫人、太老爷上了京,鞭长莫及,对他们的作为也就是一概不知了。”
徐循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狂跳的心,这才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如果真的是她嫡亲的舅舅、叔叔在外胡作非为,徐师母却是一句话都不提,还拿好话来安慰她。那……那徐循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想了。刚才。她的整个世界差点都碎成了灰灰。
现在冷静了下来,不那么慌张了,可再一想却越发生气:若是至亲顶着她的名头招摇撞骗胡作非为的,虽然也糟心,但毕竟是至亲,也没什么好说的。什么四表舅、五堂叔的,徐循都不记得有没有和他们见过面了。他们做坏事,是拿徐循的名声来买单,她能甘心吗?
再说,这件事,柳知恩和张贵妃两边都知道了,张贵妃先不说,估计是张家那边知道两人感情好,就给张贵妃提了一嘴巴——张家在南京还有家人呢。可柳知恩的老关系是从哪里来的?皇帝身边那些近侍!连这些近侍都知道了,皇帝没准也知道了呢?
想到自己还为云南的灾民操心,徐循简直恨不得把头塞到炕洞里去,再不出来见人了。皇帝说不定当时都在心底笑话她呢,她自己家一屁股烂账,还要那么假模假式的同情灾民……
就算这人口买卖开青楼的营生,徐循并不了解,可豪强占地这样的事,她怎么没有经历过?要不是徐先生有个秀才功名,多少都算当地的乡绅了,和赵举人交情又好,只怕他们家的地,都难免被人用极低的价钱给买去呢。就徐循记事的那几年,几任县太爷到任以后,都有家人出来买地的,三十两银子一亩的两天,县太爷家出到十五两一亩都算是很有良心的了。若是再上头的大官家里出来买,开到二两一亩的都有!强买强卖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原本安居乐业的百姓,瞬间就沦为必须卖儿鬻女才能活得下去的穷佃户……要是再惨一点,得罪了上官的家奴,全家人连夜消失的都有。
雨花台一带靠近南京,没这样的事。汤山那里是山坳坳,就出过这样的事情,一家人因卖田的事,得罪了不知哪个大户,合家人去邻村吃喜酒的时候就失踪了,报到县里,县里最后研究的结果是被山洪冲走。这件事发生的时候徐循就在汤山,怕得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背地里也和大人们一起偷偷地骂:挨千刀的狗官,到了阴曹地府有你受报应的时候!
现在,有人要顶住她的名头做这样的事了!徐循想想都是恨不能把银牙咬碎,她要有把剑,真是抽出去就上那两个该死的表叔、表舅家里去了。
“人口买卖,开青楼……”她勉强压抑着自己的怒火,又问柳知恩,“想来也少不得逼良为娼的肮脏事了?这我却不懂,还得你说给我听呢。”
柳知恩已经说得够多了,他推得是一干二净,“奴婢自小净身,总在宫中长大,对此事也是所知不详……”
徐循也没办法,只好干坐着生闷气,柳知恩看她冷静下来了,遂又道,“以奴婢愚见,娘娘不妨将近亲都迁移到北京居住,南京一带的事儿,便和娘娘没多大关系了。您终究是国朝妃嫔,多有小人仗着您的名儿牟利的,就是皇爷知道了,都不会赖到您头上——”
“不行!”徐循的火气又上来了,“我好好的人,如何能被这些连面也没见过的无赖给带累了!——你去乾清宫探探消息,让王瑾给递个话,就说我想大哥了,这件事,我自己去和大哥说!”
柳知恩欲言又止,看来并不是很赞同徐循的主意,可徐循这回是铁了心了,她瞪了柳知恩一眼,“还不快去!”
柳知恩也没有办法啊,只好恭声应了下来,去乾清宫托人传话了。
乾清宫的近侍,和徐循没渊源的都很少,起码也是个熟识,徐循在内侍里名声又好,谁不乐意传话?王瑾没当值,这话还是金英给递的,“柳知恩那小子,在外头探头探脑的,奴婢刚才进来,把他拿下审问了一番……”
徐循从前一次也没有做过这种托人请见的事,也正是因为如此,皇帝才会把柳知恩放在她身边。他觉得徐循性子太笨了,若是没个能和他身边近人随意接触的内侍护身,就是受了委屈怕也不知道在他跟前说道。
听说是徐循想要请见,皇帝一看,最后一批奏折也批了一半,再往后就是年假了,因便道,“派个人去把她接来吧,这个小妮子倒是会挑时机,也不知是为什么过来。”
昨儿娘家人刚入觐,今天就请见,多数情况下那都是为了娘家的事儿,不过也未必就做得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