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越来越复杂,南清宫依然深居简出、躲避风头。
没几日,宫里的内侍却来了:“官家箭疮发作,嘱咐杂家来请八王妃进宫诊治。”
八王夫妇自是不敢怠慢,紫云道:“能进宫为皇上诊病,是晚辈的荣幸。还劳烦公公略坐坐喝口茶,容我进去收拾一下。”
皇上当年在高粱河一战中受了箭伤,年年都有复发,原不是新闻。只是紫云顾忌皇上当初欲娶之意,怕会节外生枝,退居内室后与八王商议:“不去就是抗旨,这多事之秋,我还是不要惹事的好。只是……”
八王明白紫云的担心,安慰说:“皇叔极重颜面,很少在晚辈面前显示虚弱的一面。要不是最近伤痛折磨的太狠,也不会召你进宫。放心去吧,没事。”
紫冰听说,赶来道:“怕什么?姐姐,我陪你进宫。”
八王否定道:“紫冰别去了。”
“为什么不能去?”
“紫冰的功夫,还有在乾封县的心计,皇上都见过。紫冰去了,皇上怕是会疑心,咱们南清宫提防他。只怕又会无端生事了。”八王解释道,“无妨,带着春草即可。母后会在宫里照应的。”
紫云依言进宫。因宫中连连发生事故,并无得宠的嫔妃在侧侍疾,除了几个宫女外,只有一个道士在床边念念有词。皇上歪在龙榻上,被伤痛折磨的显得有些苍老,不像往日的帝王,更像是一个老人。紫云行了礼,方揭开纱布,发现皇上的箭疮当真严重。
“贤侄媳,朕的伤,是不是不久了?”
“皇上说的哪里话?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
“只是朕近来噩梦缠身……哎……”
紫云正要找话宽慰,就听身边的道士说:“官家的噩梦都是忧思所致,待贫道来念经消灾止痛。”
紫云自小和紫冰长于寺庙,深受佛法教义的影响,可要说念经就能治病,当真是无稽之谈。紫云也不敢多言,吩咐配了药敷在伤口上,包扎好,又开了些饮用的汤药,便退下出宫。
回到南清宫,紫云甚是诧异,与八王私话道:“平日听你说起,皇上很是忌讳立储之事,怎么今天一个道士就公然议论起诸位皇子来?”
“谁知道?不过那个叫王得一的道士,倒是得意的很呢。他能在你面前毫无顾忌的议论皇子,背后也会议论我。咱们还是小心为是。”
“我自然明白。”紫云有些叹气道,“不过我看皇上的身体怕是也就这一两年了。最近又出这么多事,少不得你该有所谋划了。”
八王点点头,道:“眼下赵普回京,我瞧着各方都想拉拢。赵普确实是个最有利的支持,不过或许也会成为皇上最大的忌惮。咱们还是静静看看再说吧。”紫云自是遵循。
哪知一日晚间,紫云姐妹正说些闲话,管家齐平来报:赵普来访。
姐妹俩奇怪道:“他怎么来了?没跟他说王爷不在吗?”
“他说是来找王妃的。”
紫冰哑然失笑:“这倒是奇了。”
姐妹俩相视一下,紫云道:“赵普身份贵重。纵使不和他亲近,也怠慢不得。快,迎到前厅上好茶。”紫云忙整了衣装,满脸笑容地迎出去。
赵普老了,走路有些弓腰,走到厅堂门口,瞥见紫云在门外亲迎,就站定抬头打量。
紫云忙以晚辈之礼参拜道:“国公安好!晚辈紫云初次见到国公,未曾远迎,失礼了。”
赵普本还有些端着架子,见紫云这般有礼,也忙拱手道:“王妃客气了。”
把赵普迎进厅里上座,紫云请道:“这是皇上赏的雨前茶,国公先喝口润一润。还有几道我做的消暑小点心,国公别嫌弃。”
两人喝了一回茶,赵普见紫云只热情招待,并不问来意,便从袖管里掏出一张纸来,说:“前日我进宫,听皇上说起八王妃颇通医术。我有一事要请教王妃。”
“国公谬赞了,紫云愿意效劳。”
紫云满心狐疑地双手接过来,打开了见是一个药方子:
“五虎汤、羌活胜风汤、琼玉膏、小青龙汤买一副。”
赵普见紫云端详着有些迟疑,问:“可是有不妥?”
“这药方有些奇怪。”
“怎么奇怪?”
“这四样虽说都是清肺止咳的方剂,可针对的病症各有不同。况且是四个方剂,怎么说是抓一副药呢?”
“那药方可有害?”
“无害。这都是药王孙思邈《千金方》里的好方子。敢问国公,这药方是谁写的?”
“李贵妃。”
紫云本就思量着这药方并非出自行家之手,可听说是李贵妃还是出乎意料。她暗想:或许,她的意思在药方之外;只是,这方子中并未看出什么关联。她反复默读着几个药剂名,又默念着:“千金方买一副,千金……买一副?”
“千金买赋?”赵普一拍手,“这就对了。李贵妃想必是像陈阿娇一样千金买赋,重获君王青睐。”
紫云见涉及近日之事,也不接腔,还是只礼让赵普饮茶。赵普不经意间感叹时间飞快:“今日能见到王妃,老臣心中欣喜啊。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当年,老臣和太祖、还有当今皇上雪夜定策,何等豪迈。现在轮上德芳了。许久未见,不知道他可有父辈的胸怀。”
这样明白的暗示,紫云再装作不知怕是不能了,就微微笑道:“国公一辈的风采,后辈何能企及?今夜炎炎热浪,想必也冲散了国公一路而来的半生风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