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永寿宫正宫前,两名宫女打着帘子,太后的饭菜正一样样被捧了出来,想来太后已经用完了膳。一个宫女进去回报,片刻,流泉出来,请她进去。
算起来这是舒娥第二次见太后。太后屋里的香略有些凉凉的气息,闻之鼻喉皆生凉之感,甚是舒畅。只见太后端坐着,听闻太后日日上朝,垂帘听政,都是穿着天子的衮服。此刻已换了家常款式,却依旧是堂皇富丽的金色。
舒娥上前见礼,太后免了礼,又让流泉引着舒娥坐在右手并排两张红木圈椅的首位。舒娥推辞不敢坐。
“哀家只是叫你来闲话家常,你不必这么拘谨。”太后的语气第一次听起来不是那么遥远而高高在上,只是平日那样说惯了,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舒娥谢了座,坐在了下首一张椅子上。刚要坐下,朱颜端了一杯茶走过来。舒娥忙又站起身,福了一福,方才双手捧着接了过来。
舒娥想起华芙所教,尊长赐茶,不喝便是不敬,且要喝足三口,方算恭敬。便揭开碗盖,轻轻抿了一口。
“这茶如何?”太后笑吟吟地看舒娥喝了茶,随和地问道。
“奴婢尝来觉得很好。”舒娥不多说话,再饮了一口。
“哦?”太后倒似颇有兴致,“如何好法?”
舒娥不想太后有此一问,自己在府里并没喝过什么好茶,更不懂得什么茶道,什么茶叶沉浮上下,什么汤色浓淡,只得依实回答。
“这茶入口清洌淡雅,回味却是醇厚甘甜,自然是好茶,但最妙的却是茶香外另有一股青气芳香,想是加了薄荷?闻之沁人心脾,让人不忍下咽,饮下后却又满口清凉,令人齿颊留香。”舒娥慢慢说道。
太后眼中有喜悦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即又笼上了一丝淡淡的哀愁,轻轻笑着说,“你既喜欢,就带些回去。”
舒娥忙放下茶,起身谢了。
太后与舒娥闲聊了几句,又问起了舒娥脸上的伤。
“在家可曾找御医医治过?”太后关切道。
未入宫前想好的理由、借口,舒娥刚一入宫就已经发现,不论事先预想的怎样周到,谎言就是谎言,总不免有些遗漏。而且一句谎话出了口,就需要有许许多多新的谎话来圆谎。明明已经不愿再虚言对人,但事到临头,不撒谎还是不行。
曹府这样的大家子里,一个皇家选中的妃嫔,脸上有伤,怎敢不请御医?
不过好在,这个问题,倒是在当日老爷和太太的预料之中。
“是请过御医的,只是……奴婢一时心伤,不愿见人,是以并未接受诊治。不想……竟长成了这样。”
太后点了点头,“有些人原本容易落疤。”
舒娥倒是大为惊异,不想这件事就这样轻易被自己一句话揭过去了。果然太后也不再提,又说了些话,舒娥看太后有些倦了,便要告辞走了。
太后忙出言挽留:“我成日不是料理政事,便是分心管理后宫,难得你来陪我说说话,怎么不多留一会儿?”
舒娥初时是有些怨艾在太后身上的。只因太后有着这样凌驾于皇上的一手遮天的权势,才使得她即便有了皇上离宫回家的允可,却仍因太后的一句话,不得不留下了。
而今不过短短几日,她却已经目睹了这繁华肃穆的皇宫里,最尊贵神圣似乎无所不能的太后,也有着凡俗之人一样不可排遣的哀伤。
舒娥听太后这样说,不敢再推辞,便又陪太后絮絮聊了些琐事。
太后又问起了舒娥在宫中的生活,命她以后每日辰正来此,帮自己检录或是抄写些书籍文章。舒娥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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