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去看她的表演, 并不是因为被她的美貌和才华所倾倒, 而是想要从她那里汲取我继续在这个城市活下去的勇气。”卡罗尔最后总结到, “你能帮我吗?伊维斯, 很抱歉向你提出了如此无礼的请求,但这大概是我唯一能想到报答她的方式了……”
“怎么算是无礼的请求?如果真的有一位这样优秀的女性,我想我应该去认识她,等我的好消息吧。”
没想到自己心惊胆战提出的求助这么简单就被承诺了,卡罗尔一时激动, 反倒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平心而论, 伊薇特是不喜欢去剧院的, 这个时代的剧院和后世印象中黑暗安静的高雅场合完全不同,由于聚光灯现在还没有发明,剧院与街道一样都是用煤气灯照亮, 倒并不是说它亮度不够, 恰恰相反, 剧院最大的主顾贵族阶层只有在晚上才会出来活动。夜晚,密闭空间里燃烧的大量煤气给所有人带来头疼和恶心, 发出的光亮一视同仁地把舞台和观众席照得如同在白昼正午下的户外。
正因为里面非常的明亮, 所以任何人在里面做的任何事情都不会逃过公众的眼睛,所以它绝不是一个享乐的场合, 而是供特权阶级比拼自己衣着、珠宝和风度的战场。剧院的结构也恰如其分地针对这个目的提供了最大的帮助,围绕着舞台的马蹄形或者环形观众席——那些是提供给中产阶级的位置, 他们是剧院中即将上映好戏的观众, 而周围四壁则镶嵌有四到六层包厢, 宛如博物馆琳琅满目的展示柜,伦敦几乎所有贵族家庭都在好几个剧院买断或者租赁了一个属于自己家的包厢,当舞会或者晚宴结束的时候,他们有时候会出现在那里接受民众的崇拜和艳羡。
在伊薇特看来,这相当无聊,但它又是这个国家自古以来形成的、维持阶级秩序的众多环环相扣的齿轮中精密的一环。
第二天夜里,她立刻履行了自己的承诺,换上晚间礼服出了门,去往之前索雷小姐签约的威恩汉姆剧院。她不能去得太早,因为按照习惯,贵族们都是在晚餐后才进入剧院,这时的戏剧通常已经进入了后半场。迟到的尊贵客人对剧情自然是一无所知,不过他们本来也不是去看戏的。
今天威恩汉姆剧院上演的是《费加罗的婚礼》,一本由法兰西作家撰写的讽刺国内愚蠢贵族的喜剧,在伊薇特的历史上的法国大革命中起到了重要宣传作用,由于这个时空大革命失败,这部剧也不再有特殊的意义地位,被包括法兰西、西班牙、奥地利等多个君主国家禁止。
不过阿尔比恩官方倒是没有什么抵触,大概想着“你博马舍骂的法鸡,关我腐国什么事?”又或者贵族们根本不关心戏剧的内容是什么,总之伊薇特看到包厢里探出身子的男女显贵们都情绪稳定,维持着惯有的稳重威严,摇着扇子享受旁边绅士的殷勤,不时用双筒望远镜观察其他包厢的敌人。
等到下半场的戏也散场,伊薇特静静等到观众离开,才走过去叫住正指挥着收拾清扫舞台的剧院经理。
“精彩的表演,先生,你们剧团的艺术水平让我印象深刻。”
“您是……”经理看着她,总觉得有些眼熟。伊薇特之前和箭毒木来过这里为《杏仁鸡尾酒之谜》选角,但当时经理关注的重点在大名鼎鼎的福克纳身上,没留意他的其他朋友。
“我叫伊维斯·德·费雪,来伦敦不过几年,虽然这部剧是我家乡的作家创作的,可法兰西没有演出它的机会。”
“哦哦哦,您就是小费雪先生!果然如同传言般的英俊不凡!我从看到您的第一眼起,就像看到了黎明的太阳,与您的风采比起来,其他人不过是拂晓的残星,您的到来仿佛在宣告着:‘太阳升起来了,退下吧,星辰们!’”经理搓着手,恭维的话不要钱似的从他能说会道的嘴唇里面倾泻,他是位消息灵通的人,当然知道这位小费雪先生目前十分受女王宠幸,“那么,鄙团是否有哪位演员刚刚有幸得到了您的青睐?我马上把她叫出来。”
什么“精彩的表演”、“令人惊叹的艺术”,经理本人是不信的,能让一位贵族子弟留到散场后专门来找他,必然是看上某位姑娘……唔,也有可能是小伙子了。
“我刚来伦敦不久的时候也曾到过这里,不过那时候我和朋友一起来的,先生可能不太记得我了,但我当时注意到一位叫索蕾的女艺术家,今天我来也是想看她的表演,可最近的节目单好像都没她的名字,关于她,剧团有别的安排还是……”
“您就别提了那家伙了。”经理热情的脸僵住了,“她早就离开了我们剧团。”
“跳槽?那么是哪家剧团为她支付的违约金?”
“不是什么有名望的正经人,好像是一个在牙买加经营种植园的商人。这也不是她第一次这样了,她之前呆过好几个剧院,找到了金主就不怎么来工作,直到被厌倦才重新找一个剧院签约,我也十分后悔当时签了她,她本人没什么不好,就是她的家人短视又贪得无厌,就像野蛮的畜生……算了,别提这些令人不快的话题,我们剧院还有很多可爱温柔的姑娘,刚才的演出中有没有您感兴趣的?上半场也有几位刚入行的新人,保证您没见过,如果您想见见……”
经理一边狗腿地介绍着,一边把伊薇特往后台带,她心里盘算着经理那打听不出来,那问问与索蕾共事过的女演员似乎也是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