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心里又急又气,急着想听杜掌事说的月钱变动是怎么个变动法,又因为知道杜掌事这会儿说出来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消息,便把满腔的气愤都归到了顾悠悠身上。
但到底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催促杜掌事有屁快放,只能直勾勾地盯着杜掌事,以及他手里的那张纸,恨不得在上面盯出一个洞来。
“布庄过往的月钱是如何安排,想必姑娘们不用在下再重复一遍,接下来在下要说的,便是往后的月钱要如何结算,”杜掌事的语气短暂地严厉了片刻,又趋于和缓,不疾不徐道:
“姑娘们过去应当都想过,在布庄不论接多少活儿,月钱也不会有变动,接多了没奖励,接少了不扣钱。”
杜掌事这话说得直接又犀利,布庄里的织工们虽然基本都曾产生过这个想法,也的的确确是因为这么想,才能逐渐毫无心理负担地偷懒,可此时被杜掌事这么明晃晃地指出来,不由都觉得脸颊发烫,羞赧又夹杂着不满。
有人忍不住要替自己辩解:“杜掌事,话不能这么说——”
“嘘!”杜掌事眯了眯眼,纤长的食指抬起来,抵在嘴边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不用多说,不管你们有没有这个想法,接下来的话你们可都听清楚了。”
杜掌事这回并没有厉声制止她们辩解,只是轻轻地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却鬼使神差地把织工们都镇住了,把要辩解的话都硬生生吞了回去,脸色难看地等着杜掌事接着往下说。
这件事既然交给杜掌事来宣布,顾悠悠能不插嘴就不插嘴,此时正好有闲工夫能多观察下布庄里的织工们。
“从下个月开始,姑娘们每月的月钱依然还是现在若能拿到的数目。”杜掌事这话一出,已经做好准备听到调低月钱的织工们都有些不可置信,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既然月钱的数目不会改,那还能怎么变动?
有些头脑灵活一些的,在短暂地疑惑过后,恍然反应过来,既然数目上不会变动,那只有可能在她们的工作量上做出变动了。
果然,下一刻杜掌事便缓缓道:“但是,往后布庄会按照姑娘们各自的职位,定下你们每个月所需要做出的成衣数量,达到了要求,你们就可以拿到这些月钱,达不到,自然就需要在你们的月钱上扣下应该扣的那部分月钱。”
早就才想到这个情况的织工们虽然意外,却并不震惊,旁的织工们便反应有些大了,但见杜掌事显然还有话没说出口,便都强行按捺下自己心头的激动,直勾勾地盯着杜掌事,期待着能从他嘴里听到好一点的消息。
“例如,”杜掌事终于把目光投向手里拿着的那张纸,开始对着上面顾悠悠写出来的安排念道:“一等织工每月至少需要完成四件上等成衣,二等织工需要每月完成十二件中等成衣,三等织工则需要……”
杜掌事一一把布庄里的一、二、三等织工和普通织工们每个月需要固定上交的成衣数量念了出来,并念出如果没能达成,会怎么在月钱上扣下相应的数目。
如此一来,等父亲醒悟后悔,那女儿就是天地难容的大逆不孝之人。到了那时,等着女儿的就是万劫不复,连女儿的姨娘只怕都再难在世上存活。”
顾悠悠的语气非常平稳,既没有能离大权更进一步的欢喜,也没有承担风险的担忧害怕。
她精致的面庞上杂糅着认真和温和,醇黑有神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侯爷的眼睛,不逃避却也不逼迫,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他,静静的等他的回答。
侯爷也看着她,眼神是上位者考校手下时的探究、谨慎,他没想到顾悠悠的性子是如此的沉稳,心思是如此的细密。
经受着他特意放开威压的眼神,也不但没有特别的反应,整个人反而更具有张力。
这样一个刚及笄的女儿,便是初出茅庐的男子也比不上。
侯爷越看越满意,尤其在看见顾悠悠和他五分相象的面容时,原本还在犹豫考量的心便一瞬间坚定下来。
他将修长的手臂背在背后,而后缓慢而坚定的道:“你父亲不是那等鲁莽的人,冲动是有的,可若是因着生气就做决定,只怕忠义侯府早就已经改名易主。”
顾悠悠认同的点了点头,并不接话。
侯爷知道她这是想要一个明确的承诺,感念于她小小年纪就有见礼不贪的定性,也不再多加为难,提步朝前走道:“走吧,。”
怕顾悠悠多想,侯爷又看了看周围,幽幽道:“花园风大,品茗修身还行,却实在不是谈话说事的好地方。”
人多眼杂,当然不是说话的地方。
顾悠悠朝理解的朝侯爷善意一笑,而后紧跟了他的步伐。
到了书房,侯爷一个眼神,李嬷嬷便照例将所有下人都赶了出去,而后自己端了绣蓝稳稳的守在门口。
进了屋内,侯爷便不客气的朝她指了指窗前的前朝青花并蒂莲茶具,颇为回味的道:“你煮茶的手艺不错,再煮一壶我们父女俩也好品茗说话。”
顾悠悠也不谦虚推辞,净了手便点火煮茶。
净手,煮水,烫盏,取抹茶,注水,调茶膏,再注水,而后击拂,献茶。整个过程从容优雅,好像她出现在这里,原本就是为了在父亲面前尽孝,只消全心全意为侯爷分好茶就行。
侯爷接过顾悠悠双手奉上的建州兔毫盏,看着浅白茶汤上浮沫所化的安康二字,心里又是一阵惊讶。
如今分茶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