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悠悠话音一落,布庄内便再一次陷入了寂静之中。
杜掌事微微勾起唇,眼里不由地露出了欣赏的神色。掌柜的往后若是也能把认真的把自己的计划说给织工们听,那么,这些织工们对顾掌柜全身心信服的那一天指日可待。
织工们此时不可谓不震惊。
包括前些日子在顾悠悠面前留了个好印象的云儿,刚刚也都跟其它织工一样,猜测顾悠悠是又要在这些规则上提出什么新要求,却没想到,顾掌柜的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是啊,为什么她们想的都是,赶紧完成任务,好接着做更多衣裳,拿更多的奖励,而不是认认真真做一件衣裳,从成衣的质量上让她们的月钱涨得更多一些呢?
其实归根结底,依然是因为过去布庄固定月钱的规则,过去几年,在她们这些织工中,不仅月钱是固定的,职位也同样是固定的,她们刚进布庄时当的是什么位份的织工,现在也依然是什么织工,不会升也不会降。
成衣之间的质量比较,不知从何时起,已经被她们抛诸脑后,平日里做针线活儿也只是想着完成这件衣裳就足够了,并不会再像一开始一样怀着满腔热情,去思考这件衣裳的花样要如何设计,布料颜色之间的搭配妥不妥当。
不是没有人羡慕过那些一等织工,每个月做的活儿比她们少,拿的月钱却比她们多,可终归也只能羡慕,除非那些一等织工们主动离开,她们这些中等织工们才有机会去争一争空缺下来的人手。
而现在,顾掌柜的却跟她们说,可以尽力完成一件符合她们针线活儿水平的衣裳,既能提升自己的能力,也能拿到更多钱——
织工们听了这句话,自然而然地都往更深的一层面想了。
顾掌柜这句话里潜藏着的意思,是不是在告诉她们,若是她们能提高自己的能力,便也又可能往上更升一阶?
她们只觉此时的心情比方才听到杜掌事说涨月钱还要亢奋,仿佛在一片沙漠中忽然碰见了水源,满腔充满了希望。
这会儿,织工们也顾不上对顾悠悠的畏惧了,有位织工实在忍不住,扬声问道:“掌柜的意思,是不是我们提高了自己的能力,就能提升自己的职务?”
顾悠悠毫不迟疑地点头:“没错。”
“!”
织工们再次炸开了锅,这回却是兴奋激动的,她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不约而同地都问道:“那如果我做的衣裳质量达到要求,就能升为中等织工了么?”
“我我我!我也能升为三等织工么?”
“我有机会变成一等织工了!”
织工们争先恐后地问顾悠悠问题,吵得顾悠悠脑阔疼,心中却终于对这些织工有了些满意。
眼前这些织工充满斗志的神情和状态,才是顾悠悠最想看到的模样。
方才织工们七嘴八舌地议论时,杜掌事还严厉地喝止她们,现下却不生气了,只是对这些忽然激动起来了的姑娘们有些无奈,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语气和缓:“一个一个来,你们一块儿问,叫掌柜的要回答哪一个?”
织工们闻言稍稍冷静下来,都有些不好意思,偷偷地拿眼睛去看顾悠悠。
然而有人欢喜,自然有人忧。欢喜的织工们是为自己往后可以拼一把的工作而欣喜雀跃,忧愁的织工们,也则是担忧,既然可以提高位份,肯定也会降低位份。
她们这些年来混日子习惯了,若真要用自己现在的水平去跟布庄里的织工们竞争,那她们指不定还会被踢到普通织工的阵营去。
这种情况可绝对不能发生——一些位份较高的织工们如是想着,其中还包括了几名一等织工。
于是,那些冷静下来的织工们还没听到顾悠悠一句肯定的答复,就又听见周围有姐妹出声道:“掌柜的,那若是我们做的衣裳质量不符合要求,是否会降低位份?”
布庄里的织工们这回彻彻底底地冷静了下来,也都在心中暗自比较着,升位份涨月钱和质量不合格降低位份孰重孰轻。
“这位织工问题问得好,”顾悠悠上半身往后靠在椅背上,一双美眸中波光流转,不疾不徐道:
“任其职尽其责,相信姑娘们都应当明白这个道理,咱们这好歹是第一布庄,若是布庄里的上等织工,还比不上别人的普通织工,那布庄何必还要拿多余的钱去供养不称职的织工呢?”
杜掌事微微抚额,暗道,看来要让顾掌柜的迂回一下是不可能的,掌柜的说话依然这般直接。
那名织工神色一僵,有些讷讷地退了回去,看着旁的织工们就这么安然地享受着她鼓起勇气问出来的答案,心中忿忿,懊悔着自己方才没什么要做这只出头鸟。顾掌柜话里的意思,怎么听都像在讽刺她不称职。
她正在心底不住咒骂抱怨着,便又听顾悠悠补充道:“当然,这些规则是下月才开始实行,眼下姑娘们若是对自己的能力没多大信心,大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努力一把。”
“咱们虽然规则变动了,对姑娘们交上来的成衣的审判标准却不会变,从前的普通成衣要求是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一等织工需要有什么能力,现在也依然需要什么能力。”顾悠悠的声音轻柔却不失气势,让织工们不知不觉地都摒除了心中乱七八糟的忧思,渐渐只能听到顾悠悠的话,
“你们也无需太过担心,不想被降位份的话,你们只需要战胜从前的你们,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