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出了开远门,又接着往西行了三十里地,我们坐在一个小茶棚处略作歇息。
马儿跑的太快,累了。而我一大早吹足了清凉晨风,倒是精神抖擞。
好久没用上我的手表,我看了看,还不到七点辰时。离被发现出走,还有两刻钟。
我瞧了瞧四周一并赶路的人,有不少车把式在等待客商。我说:“薛莫皟,等下我雇一辆马车或者搭顺路车就好,你回去吧!谢谢你送我这一段!”
他搁下茶碗,与念奕安一样的清澈目光:“干嘛?这是要过河拆桥?”
我正视着他:“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他撇了撇嘴:“你以为我火速冲回去换下铠甲,牵了马跟你出来,不是认真的?直觉告诉我,今后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我咧了咧嘴角:“拜托!我们才见了两面,今天权当第三面。”
他一挥手:“咳!有些人,见一面就足够了。”
我白他:“油腔滑舌。”
他认真起来:“我跟别人说话可不这样。”
我没再和他斗嘴,搁了几个钱在桌子上,起身去问一旁的车把式。
“这位大哥,雇辆车到益州凉苏县要多少银子?”
那身形消瘦的把式说:“哟,姑娘,那里可是正打仗呢,一般人都不爱去,乱!”
我笑道:“既然正打仗,想必出来的人多,大哥回程的时候,还能载多一位客商呢。”
车把式挠了挠头,头发上带着幞头巾,蒙着一层薄灰。他皱眉说道:“这路程也远啊!姑娘一定要走陆路吗?要不把您给送到凌花渡,您走水路下去?在大船上还能休息,少了颠簸,景儿还美!”
我一听沿江南下就来了兴致:“凌花渡在哪儿?可有天险?可有匪患?”
车把式大笑着,露着微黄的牙:“那怎么会!这条水路是入蜀的老路,以前陆路修的没这么顺时,老一辈都走的这条水路。从这儿启程,明天这个时辰就到凌花渡了。”
薛莫皟在一边附和:“这也行啊!有船下去,我的马也能歇歇。”
我想了想,觉得可行。于是和车把式谈好了价钱,带着尖尖上了车。
虽没怎么搭理杨莫责,他却一直在马车边兴高采烈的跟着。不时与我聊着天:“喂,某只兔子,明明骑马过去就行,非得再坐车,好自大骄傲!”
我斜倚在车门处喂尖尖吃梨子:“防备你呢看不出来?原本一路应该平稳无事,没准你成了最大反派,也未可知啊!”
“嘿——,是你把我拐跑的!”
“那你麻利儿回去,天下太平。”
“不回,就不回。”
他耍着赖,骑了一会马累了,便也赖到了车上。马车现在套了两匹马,一时间觉得车程轻快多了。
拿出刚才在茶棚买的炒松子,剥着吃打发时间。
薛莫皟也抓了一把,但剥出的仁儿,又全部倒回了我的手心里,然后凑近了我小声道:“我说,你这小宫女说回家就回家,这算是离宫私逃吗?”
我品着松仁儿甘香,不以为然:“可能算吧,毕竟宫籍还没除。”然后学着他的口气:“我说,你这羽林卫好好上着值,说跑就跑了,你这算是无故旷工吗?”
他也神情悠哉悠哉,扔了一粒松子到嘴里磕着:“旷工就旷工。天大地大,出来游历山河,方不至蹉跎了时光~”
我哈哈大笑:“哎唷,行,真有你的。”
他对我眨眨眼:“放心吧,我定助你顺利返家。”
我突然心里一暖,目光灼灼看着他,可很快便又低下头,胡撸起尖尖的毛来。
颠颠簸簸一天一夜,全身骨头已快散架了。终于在第二天黎明之时,到达了凌花渡。
尖尖在布兜里张着嘴正嗷嗷睡。而刚刚,我应该也是这幅模样。
下了车,青草香蒸腾着晨露,扑面而来。
一抬眼,水雾江风共袅袅。
蒲萄水绿摇轻棹。两岸草烟低。青山啼子规。
眼前山不尽,山外水无头,水上乌云悠。
淩花渡不大,设施陈旧,码头的木板刚踩上去一步,就咯咯吱吱。船还未来,已经有十数个旅人在等待着船家。
车把式说:“两位略等等。这渡口每日只有一班船,辰时启航。千万别乱跑,要是错了时间,还得多等一日。”
我们点头,车把式拿了车钱,与我们挥手告别。
山雨说来就来,冰丝细雨缠缠落下。我赶紧仰起脸,算作今日的洗脸漱口。
薛莫皟笑了,学起我的样子。
水珠蹦跳在皮肤上,舒服极了。
有路人向我们招手:“喂,那小哥儿小姑娘,可不敢再淋了,船程得七八天!要是伤了风,可没处开药!”
听人劝,吃饱饭。我俩哈哈笑着,牵上小马,背好尖尖,提好沿途买的吃食用品,和等船的人一起躲进毡棚底下。
江川毓秀,空谷静谧,仅有沙沙雨声。
我心中生疑:“这次出走,也太顺了点。”
在我和薛莫皟的意识里,只以为宫中不过是丢了个小小女官和小小侍卫,不足挂齿。
未曾料想的是,宫中已骤起风云。淑妃和姑姑在我二人出走的当日,足足在甘露殿跪了一个时辰。也与此同时,宫中派出了两波人马开始搜寻我们的下落。
不过,一波人真心抓捕,一波人刻意放水。——这也成了我们可以安然到达凌花渡的关键因素。
至于为何如此,又为何小小人物的出走能激起千层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