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衿入宫的时日,定在了六月十七日。
与楚玥当日入宫相比,楚宅上下仿佛并没有一片欢腾之景,人人相待楚衿仍是同从前一个模子。
唯一有差的是,楚衿挪去了偏房住着,宽敞舒适许多,每日供来的吃食,也再不是些带着馊味的残羹剩饭。
林氏的孕相一日日显露出来,她老来得子,孕中辛苦,常孕吐不止。
加之五黄六月,天气燥热,性子也愈发暴躁。
她仍时常寻楚衿麻烦,可却再不敢对她施以皮肉之刑。
要送进宫的女子,完璧无瑕是最基本的道理,故而她再恨楚衿,也不敢动错这样的心思。
楚家在昭都是有头有脸的大户,闻听林氏有孕,富贾官宦常入府道喜,连门槛都快被他们踏破了去。
一来二去,送的礼也是各个稀罕。
这里头当属昭都财头(首富)送来的东西最让人开眼。
仅是一盏南海血燕,所值便不下千金之数。
那血燕燕盏足有熟透了的西瓜那般大,且血色鲜艳剔透,是补身的佳品。
林氏得了欢喜得紧,让下人搁在小厨房最上头的锦盒里妥善存着,只等自己生产毕了再拿出来用,以补元气。
六月十六日这晚,昭都落了数十载罕见的雷雨。
雨点子如豆大,打在人身上像砸了石子,是夜王府里的下人都早早儿歇着了,庭院之内鲜少能闻见动静。
楚衿披了一身黑色的斗篷,撑一把油纸伞偷偷摸摸离了房。
她环顾四下见无人,便猫着步子径直朝小厨房去了。
林氏向来不放心楚衿这个灾星,故而日日都派下人在暗中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那下人躲在假山后头窥探着楚衿的行踪,而后脚底抹油跑去林氏房中相告于她。
彼时林氏正由两名婢女搀扶着在房中闲步,乍然闻听家丁来报,心中便存了疑,“她好端端的跑去小厨房作甚?若是饿了吩咐下人替她烹煮就是了。”
家丁道:“正是说呢,古怪的紧。”
林氏想了想,觉着放心不下,便令家丁不动声色再去探。
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家丁面色如土归来,舌尖打颤道:“夫人,夫人!可不好了!大姑娘大姑娘她将您的血燕从锦盒里取出来,老大一盏,尽数都熬成了粥!”
“你说什么!”林氏气得喘着粗气,眉毛都飞到了脑后去,“这个小贱婢!小杂种!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她明儿个就入宫了,今儿个还要整这一出,是想神不知鬼不觉的等我生产之时发现了这事儿,活活气死我吗?我就知道她不是个省心的,呸!”
林氏一璧碎碎念着,一璧在婢女家丁的簇拥下赶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门紧闭着,依稀可以瞧见里头微弱的烛光。
林氏一脚将门踹开,见灶台燃着火,锅里咕嘟煮着慢慢一锅燕窝。
楚衿手中正捧着一碗,手举着正要送入口中,见是林氏寻来整个人一哆嗦,手中持着的碗盏便摔碎在了地上。
林氏瞧得真切,那淡红色的燕窝粥,定是楚衿用自己心尖儿上的宝贝熬煮出来的。
她气得疯魔,指着楚衿骂道:“你在这儿作甚呢!?”
楚衿紧张到浑身打颤,她连杀霎时惨白一片,用身子挡着灶台上的那口锅,支支吾吾道:“母亲,我我不过是饥了,便”
“你让开!”林氏上前一把将楚衿推到在地上,看一眼那满满一锅的燕窝,与灶台边儿上放着那个从前装置血燕,如今空空如野的锦盒,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于是随手抄起了汤勺,冲着楚衿的脑袋便砸了下去。
林氏没了理智,可旁边的下人还清醒着。
林氏这一汤勺打在脸上,明日楚衿脸上挂了彩还如何能入宫面圣?
几人齐齐跪在了林氏面前替楚衿求着情,道:“夫人可使不得!大姑娘明日是要入宫的,打不得了。”
林氏死死咬着牙关,脖间青筋都憋了出来。
须臾,她将汤勺重重砸在地上,骂道:“你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人!快些给我滚回房去,明日到了时辰便入宫,此生我都不要再见到你!滚!”
楚衿唯唯诺诺应下了林氏的话,连滚带爬连油伞也未带,便冲入大雨中,跑回了自己的房。
家丁看着哪一锅熬好的燕窝,为难道:“夫人,这”
“这那什么的?”林氏瞪了他一眼,吩咐道:“这样好的东西总不能白白浪费了,贱丫头今儿煮了,我便今儿用了就是了!将那锅端着,带上暖炉跟我回房!”
回到房中的楚衿一直扒着菱窗缝隙看着林氏房中的动静,再看到家丁跟在她身后将那锅燕窝端回去后,便悠然笑了。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瞧了瞧,上头尚沾着些许的淡红色粉末。
那是红花与牛膝研磨成粉后的残留物,是她下入燕窝粥时,沾在手上的。
红花与牛膝两味皆是伤胎的利器,孕者禁用。
方才她加入那一大锅燕窝里的分量,足够要了林氏腹中那一胎的性命。
是夜楚衿睡得极早,到了后半夜,楚宅便闹腾了起来。
林氏腹痛难忍,生了落红之症,急得楚怀山连忙命人去请郎中来。
可这雨夜本就路难行,昭都街道积了厚厚的水,一来二去折腾起来,郎中来时天都快明了。
与此同时,迎楚衿入宫的礼官也在楚宅外候着了。
楚衿与礼官交代了一声,容他们稍后片刻,折返回了正殿。
楚怀山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