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在冷宫数月,楚衿通身素净,瞧着似寻常百姓家的姑娘。
虽眉宇间贵气尚在,但衣着却尽显寒酸。
北璧挑选了最华贵娇艳的衣裳,迷离繁花云锦织成的明黄色广袖宽身云裳,绣凌云凤纹于袖上,纱衣上面的花纹是由淡红色的蚕丝线织就,有孔雀翎羽点缀其上,还嵌了蔷薇晶石与白玉璧,遥遥望去星光熠熠,光艳如流霞。
西淳径自拆散了楚衿头上别着的素银簪子,青丝淋淋漓漓如瀑散落,南梅递了牛角梳给她,她一璧帮楚衿篦发,一璧夸赞道:“数月不见,娘娘额发更显光泽顺滑,一梳到底一丝分叉也没有。”
楚衿透过铜镜里见她将外侧的头发往里头梳着,似在藏着什么。
她知道那是自己早生的华发,她才二十三岁,就已经有白头发了。
多半也是因为近来心绪烦乱的缘由。
西淳不说,楚衿也不戳穿,由着她为自己绾发。
西淳绾发的手艺放在整座帝苑城都是数一数二的,她反手细细绾了凤鸣昆山归云髻,发髻后左右各累插三支白玉宝石流苏簪,走起路来有细碎清灵的响声。
而后又往留白处簪了一个和合二仙步摇遥相呼应。
楚衿只觉得头顶的重量愈发沉重,比之在冷宫的一身轻松,这样的沉重是负累,却也无一不在宣示着她高贵的地位。
南梅和北璧也没闲着,左右开弓替楚衿添妆。
眉化远山黛,脸上薄施胭脂更添好气色,又取了露水沾了些粉红珍珠粉末淡淡扑了上去,成‘朝霞妆’。
此妆容显得人愈发年轻水灵,口脂亦挑选了樱桃粉色。
楚衿摆手拒了,兀自挑来正红色口脂拓印在朱唇上,“这正红一色,才是正宫该用的颜色。”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红唇一抹,金冠乌发,华氅加身,比从前入冷宫前更有皇后的威仪。
张妃来殿内寻楚衿,正见她梳妆完毕往身上扑着香粉,打量了须臾,柔声赞道:“细心打扮一番,我竟要认不出你了。”说罢手背在楚衿脸上轻轻滑动,灿燃笑道:“后宫粉黛无颜色说得可就是你登场的时候吧?”
“许久不穿戴这些,乍然重新上了身,整个人如同被锁了枷,反倒不自在了。”
张妃微一垂目,浅声道:“你不自在的不过是身子负累,听说你回宫了,萧慎妃同茹妃才是最不自在的人呢。”
楚衿缓缓起身,张妃扶住了她的手,彼此并肩,一步步往萧慎妃所居的长乐宫行去。
今日天朗气清,却又有清风徐徐迎面拂来,是夏日里难得的舒爽天儿。
二人并未乘轿,而是徒步行在长街之上。
日色璀璨之下,万物都被披上了浅金色的光。那些寻常的花草,挪入了帝苑城仿佛都有了不俗的身家,瞧起来都要比宫外的花开得艳,更别说与冷宫那些残花败柳相比了。
映入眼帘尽是盎然绿意,万物都生机勃勃,比不得这几月在冷宫中,放眼万物都如尘芥一般。
楚衿深吸了一口气,叹道:“冷宫也在帝苑城,可是空气闻起来却与外头大不相同。”
张妃打趣道:“那地方一股子霉味,你如今出来了,呼吸着的都是自由的空气,自然不同。”
楚衿笑笑,没接她的话。
入长乐宫时,西偏殿的殿门紧锁着。
那是陈贵人住的地方,一别数月,却不想她还未被解了禁足。
“她还在里头关着?”
张妃默然颔首,搀扶着楚衿的北璧插话道:“从前萧慎妃与陈贵人都是答应的时候就住在一块儿,后来两人得了娘娘照拂成了贵人,关系也尚算过得去。后来陈贵人被皇上禁了足,萧贵人摇身一变成了妃位的主位娘娘,她与陈贵人同住一屋檐下理应多帮衬照拂,但她反倒对陈贵人冷嘲热讽,成日里没事儿就拿着她打趣儿,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
见迎面走来了一身形消瘦的内监,还以为是贴身伺候在萧慎妃身旁的宫人,楚衿便回首冲北璧笑了笑,摇头示意她莫要说下去。
那内监径自行至了楚衿身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含泪叩首了几记,才道:“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这声音?
楚衿有一瞬的不敢置信,她细细打量着面前这脸颊都因消瘦而凹陷进去的内监,试探问道:“三福,是你吗?”
听得这一句,三福的泪弦再也绷不住,哭得伤心,“皇后娘娘还能认出奴才来,奴才死而无憾了!”
“怎么成了这样”楚衿不顾着主仆规矩,躬身亲手将三福从冰凉的地面上搀扶起来。却不想方一碰到三福的胳膊,他便龇牙咧嘴口中‘嘶’了一声。
楚衿心下觉得不妙,见三福将手臂背到了身后去,更一把拉扯着他的手腕,将袖管撸了上去。
满目的青紫色伤痕,像是用藤条亦或是皮鞭抽打出来的,看得楚衿心头愈发不是滋味。
“她打你?”楚衿抿了抿唇,声音低沉道:“你放心,本宫会救你出这鬼地方。有本宫在,你不必怕。”
三福抹了把泪连连摇头,“奴才不求皇后娘娘救奴才出去,奴才知道今日皇后娘娘要来,一早守在宫门口候着给您请安。也是为了提醒您,萧慎妃和茹妃对您多有不满,你此番可得小心应对着。如今如今萧慎妃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加之才得了身孕,她说什么皇上没有不应的。”
连三福都敢在楚衿面前说出萧慎妃是玄珏心尖儿上的人,可见她是有多得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