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哀家一直都知道,你才是哀家的儿子。”
张太后轻抚着在自己怀中哭得泣不成声的海生,字句轻缓道:“胸口的那颗痣,你有,而玄珏没有。”
说这话时,她的目光与玄珏对上。
眼前人分明就是自己自幼养大的儿子,可如今,她却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玄珏握着楚衿的手心有些发凉,楚衿明白,他是在怕。
他怕自己从今往后便失去了这个母亲,更怕自己会被所有人当做异类驱逐出大昭。
因为对他而言,大昭就是自己的家。
无关身份与种族。
楚衿用力握紧了玄珏的手,她什么都没说,于玄珏而言,这样一个举动足胜过千言万语。
“母后。”玄珏开口的声音很轻,他默声片刻,很快继续说下去,“海生才是您的亲生骨肉,是大昭的天子。而我今日来,并非是想要问他的罪。他虽害的衿儿没了孩子,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但您的养育之恩我不能不报。他的命,我不会拿去。”
他侧目看了一眼楚衿,眼里的苦闷与纠结被楚衿尽收眼底。
楚衿没说什么,只是浅笑着颔首示意。
张太后默声须臾,叹道:“可当真是养娘不如生娘亲。如今对着哀家,你已经自称为我了?”
“不是”玄珏很快接话道:“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张太后的神色阴暗不明,她将海生从冰凉的地面上搀扶起来,伸手抹去他眼角的泪,“孩子,不哭了。”
见张太后对海生这般态度,潇潇呛声道:“姑母!是他亲手下旨杀了爹爹,今日若非四四执意挥军入境,你以为他会饶过您?且看衿儿就知道,若表兄没有及时出现,衿儿只怕早已跌下城墙被摔成了肉泥!”话罢,目光和煦看向玄珏,“我才不管他是人是龙,总之我只有一个表兄,便是如今坦坦荡荡堂堂正正站在我面前这人,而并非那神色凄怆用眼泪珠子骗人同情的败类!”
玄玢应和着潇潇的话,上前两步在玄珏胸膛上拍了拍,“这才是我的五弟,至于那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玄玢与潇潇的态度令玄珏十分感动,他只看着他们笑,并未说一句矫情的话语。
他从未想过玄玢与潇潇也能如此快的接受他并非是人的身份。
他原只盼着楚衿能理解他,不怕他,就极好。
现在却得了更多,心里只有满足。
满足之际,见张太后仍是一脸疼惜的凝望着海生,不免有些许失落。
自他说出海生的身世后,张太后几乎连正眼都没瞧过他一眼。
她躬身替海生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柔声问道:“这些年你流落在外,受了许多苦吧?是母后对不住你,是母后没将你照顾好。”
她含着泪,伸手轻轻抚摸着海生的面颊,“你那时候才五个月,你懂什么呀?从没人教过你做人的道理,不怪你如今成了这幅模样。只怪母后,都是母后不好。”
“姑母!您清醒一点!”潇潇冲张太后高呼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人坏心思烂到了骨头里去,他明知道您是他生母却连您也敢害,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人,怎配当朝为君?便是连做人也不配了。”
海生牵着张太后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颗救命的稻草,声音瑟抖道:“母后,儿子不会再这样,儿子真的知错了!从今往后,儿子一定尽心奉孝在母后身旁,绝对不会再做出令母后寒心之事。咱们母子好容易才相逢,您舍得再失去儿子吗?”
张太后并未接他的话,而是静静望着他。
仿佛要将他这个人都刻入自己的眼中。
面对她这般举动,潇潇只觉无奈。
一面是自己姑母的亲生儿子,一面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凭她再理智,再想起父亲死前的惨状时都会失了理智。
她从袖间掏出短利的匕首来,冲海生怒吼道:“贱人休要装模作样!还我爹爹命来!”
潇潇体态丰腴,平日里行动起来也略显笨拙。
可今日也不知怎地,她却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横冲向了海生。
眼见那刀尖儿就要刺入海生的心室,张太后却横在了海生面前。
潇潇乍惊,在刀尖距离张太后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下了动作。
“姑母!如此不孝子,您何以还要护着他?”
“把匕首给哀家。”
“姑母!您”
“哀家让你把匕首给哀家!”
张太后以一种命令的口吻向潇潇肃声道,无奈之下,潇潇只得将匕首丢在了地上,悻悻转过身去。
海生吓得不轻,他依偎在张太后的身后,轻轻拉扯着她的衣摆,面色煞白道:“母后,您得救儿子,儿子不想被他们杀死”
“你放心,有母后在,他们不会伤你半分。”
张太后躬身下去将匕首捡了起来,在她弯腰的一瞬,她的余光凝在了海生的脸上。
她清楚的瞧见,他那一脸的凄怆在以为自己瞧不见后转而换了一抹挑衅的笑。
仿佛是在对玄珏他们说,有她护着,旁人能奈他何。
张太后拿着匕首的手有些发颤,她抿了抿唇,用极低的声音呢喃了一句,“先帝,臣妾对不住您了。”
这话旁人都听不见,只有立在她身后的海生听得真切。
海生纳闷道:“母后您说什么呢?为何好生生的要对父皇说对不住?”
“你想知道?”张太后并未转身,背对着他淡淡道。
海生用力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