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闭上眼睛所感受到的黑暗其实并不能称之为黑暗。
即便再暗,也总是有光。
而真正的黑暗,是一星点的光也感知不到。甚至于连黑是什么颜色都看不见。
那是一片混沌虚无,又寂静的令人感到害怕。
此时的张太后,就处于这样的一处环境中。
她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从未有过这般畅快自在的时候。
无边际的黑暗将她吞噬,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周遭十分静,只有她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伴在耳边。
她是死了吗?
她明明听见,许多人围在她榻前痛哭流泪。
她还听见青竹在她耳边唤她让她坚持住,楚衿握着她的手哭着喊她为母后。
可那些声音,如今都不见了。
忽而,远处有光点显现。
那光点越拉越进,由点变成线,由线变成面,直至化成一具象的人,立在张太后面前。
张太后这才看清了那人的模样,是玄珏。
“母后,你怎会在此地?”玄珏的眸子瞪得略远,神情含了几分惊讶。
张太后打量着面前的【玄珏】,他的神态、举止,都与玄珏大有异别。
看着,却更像是海生。
“海海生?”张太后试探地唤了一句,却不想那人旋即接下了她的话,嗯一声后用力颔首。
张太后唇齿微微打颤,她的目光可以闪避着,逃离海生目光的锁定。
她满心都是对自己这个儿子的愧疚,下了黄泉,如何还有脸面去面对他?
料不到,自己手心一沉,却是海生牵起了自己的手。
“母后,您寿数未尽,不该来这地方。”
“你你过得好吗?”
张太后仍是不敢直视海生的眼,但她攥着海生的手却不由自主的紧了紧。
海生眉尾一扬,笑道:“活着的时候执念太多,没过过一日舒坦日子。如今去了另一个世界,反倒觉得自在许多。母后,儿子对不住您。”
一声对不住,险些催下了张太后的泪。
她这才敢直视海生那双清澈的眸子,抿了抿唇,摇头道:“傻孩子。是娘对不住你。”
“母后别说傻话了。”海生抬手擦去张太后眼角的泪,定声道:“若非母后如此,儿子这一身的罪孽才难洗清呢。如今好了,儿子前事的孽被赦,可安心往轮回台去重新投胎为人。”
“你不怪娘?”
“为何要怪您?”海生抚摸着张太后边角湿漉漉的发,浅浅摇头:“若非您狠下心来赐了儿子一个解脱,儿子还不知道要做多少错事呢。儿子见了父皇,父皇并未责备儿子,儿子也多谢母后及时阻止了儿子种下更多的孽根。若非如此,等儿子百年之后,恐怕难再入轮回,要留在阿鼻地狱里受尽苦楚了。”
张太后念了声佛,恭恭敬敬向着西面一拜,而后捧起海生的脸,疼惜道:“痛在你身上,伤在娘心里。自己的儿子即便再不好,为娘的都有责任去教好她。可娘不止是你的娘,还是大昭的太后。天下万民面前,娘只能舍了你。你走后,娘日夜自责。如今身死,能亲耳听见你这些话,娘心里多少宽慰些。”
“母后寿数未尽,您还得好好儿活着。”海生上前给了张太后一记宽厚的拥抱,他的呼吸声很近,几乎就贴在张太后的耳畔,“答应儿子,回到您的世界里好好儿生活。儿子不能陪在您身边,便让玄珏代替儿子尽孝您左右吧。他是个好人,有他照顾您,儿子安心。”
眼前横生刺目的光,海生渐渐松开了拥抱着张太后的手,于那强光当中露出和煦的笑,冲张太后挥着手。
“母后,咱们总有再重逢的一日。这一世儿子不能尽孝您身边,待来世,来世儿子去寻您,再报您的恩德。”
张太后笑眼看他,同冲他挥手作别。
这一刻,随着那强光逐渐变弱,海生的容貌逐渐隐匿于光中,张太后的心结也彻底解开了。
当一切重归于死寂,耳边有人不住在唤她。
睁开眼,自己躺在仙寿宫的榻上,玄珏不时唤她母后,楚衿与青竹满眼兴奋地看着她。
“太后醒了!太后您终于醒了!”青竹泣不成声,捂着嘴立在榻前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张太后的身体十分虚弱,她看着玄珏那焦急模样努力扬起一记微笑,“傻孩子,娘亲没事。”
这日后来,玄珏与楚衿陪了张太后许久,聊了许多欢喜的话题,逗得张太后直笑。
直到后来张太后说她累了,二人才携手退下。
出了仙寿宫,楚衿满肚子的疑惑终于憋不住,发问道:“太医都说太后她你支了人都出去,自己和太后相处了一会儿她就转好了,可是你用了神力?”
“哪有什么神力能起死回生呀?若朕真有那本事,就立块牌子往市集上那么一立,写着‘专治死人,一次百两’,朕怕早都发家致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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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皇帝啊喂!你还要怎么发家致富?
楚衿在他胳膊上用力掐了一记,“你不愿意说拉倒,我还不惜的听呢。”
玄珏则揽着楚衿的肩胛,一路说说笑笑的往长街尽头行去。
张太后的起死回生,自然不会是她的造化。
在支出众人后,玄珏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张太后额头之上,救下了她的命。
而人死后,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存在灵体,投胎转世的。
譬如海生这一类身前做出过大恶之事,发动战役指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的混沌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