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的风平浪静是最迷惑人的假象。
只有玄珏知道,事情还没有得到解决。
私下里,他查阅了许多奇宗异卷,想从中寻得两全其美的法子。
在玄门所著的《通古经》中,他看见了顾成歌所提及的那个字眼——洗髓。
位列仙班的神明可通过洗髓成为凡人,这事儿与天地万物飞升渡劫一样,都是九死一生的险事。
而万物得灵修炼飞升是为了跻身仙班,得大道享长生,为此事即便付出粉身碎骨的代价,也总有人、兽乐此不疲。
可是神明洗髓,则是放弃自己一身的修为,由仙家堕道重为凡人,这事儿对神明没有一丝一毫的好处,所以关于洗髓一事的记载甚少,玄珏若想得此道,恐怕只能依顾成歌所言去求见龙母。
楚衿那日劝说她的言辞一直回荡在玄珏的耳边,不由引他深思。
自己离开生母这么多年,再相见时自己却提出要与她断绝血缘关系,甘愿为凡人这大逆不道之事,定然会伤了生母的心。
对张太后,玄珏极尽孝道。
对龙母,他并未全过一日为人子的本分。
他无法想象,如果龙母知道他为了一个凡尘女子甘愿放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龙母会怎样斥责他,甚至一怒之下会将自己押回东海不再让他离去。
种种可能皆是未知之数,玄珏乱了心事,不知该如何走下去。
他还是留在帝苑城内,每日晨起上朝,母后往楚衿宫中去用膳,顺道陪陪孩子。
入夜,他不再与楚衿同枕而眠,独居朝阳宫。
如此维持了几日,楚衿挪了被褥来说要在朝阳宫打地铺。
玄珏拗不过她,又不忍心看她受苦,于是只能自己去凤鸾宫打起了地铺。
反正从前楚衿有孕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守在她身边的,地面虽然冷冰坚硬,但自己的心却是暖的。
这一日上朝之时,失踪两月的海将越旭赫然现身朝堂之上。
众朝臣见了他先是乍惊,继而无不欢喜。
两月前东海的那场大风暴,将整只舰队都掀翻了去。
玄珏多番派人手驯海搜救,而由越旭带领的那只舰队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深海波谲,暗潮涌动,又多有食人的猛兽沉于海底。
众人都揣测他们可能已经落入海中成了鱼的口粮。今日见越旭完好无损归来,自然震惊。
在众人的关切之下,越旭讲出了他这两个月的奇遇。
“风暴来临之时,朗晴的天瞬间黑云密布狂风大作,雨点子足有碎石子那么大,砸在人身上生疼。臣命令士兵降帆逐浪而行,可那数丈高的海浪如高墙瘫倒向船只袭来,避无可避。数不清承受了多少次浪击后,船身破了大洞,海水灌进来,臣只能命士兵们弃船跳海逃生。”
“时值秋末冬初,海水冰冷刺骨,海浪也没有丝毫缓和的趋势。臣眼看着那些水性弱一些的士兵被巨浪压下海面后就再没浮起来,实在痛心疾首。”
“然而即便臣水性极好,能在水下闭气良久,却还是因抵不过海水的冰冷而昏厥过去。”
“臣以为臣死定了,可是当臣再度睁开眼时,臣却身处在一山清水秀的林地间。臣的身旁,七零八落着许多士兵。他们尚有气息,只是处于昏迷之中。等臣将他们叫醒,并出去打探情况时才得知那地是鹤州的花莲潭。”
他此话出口,堂下一片哗然。
鹤州位于东海南面的尽头处,与越旭他们出事的地方相距十万八千里。
就是他们一路随波逐流,没一个月也绝对不可能飘到那地方去。
更令人奇怪的事儿还在后头。
“臣清点了获救人数,这才发现两百三十六名士兵全数保住了性命,无一人失踪。那时臣便知道,是龙母大人显灵了!从鹤州赶回昭都,整整行了两个月的路。臣自回昭都,便马不停蹄赶回了宫中将此事报给皇上。”
余下的官员渐渐开始起了议论。
“龙母庇佑我大昭风调雨顺多年,实在是我大昭的护佑神明。臣以为今年的龙母诞,皇上应亲往东海,酬谢神恩。”
“皇上和张太后一向将龙母奉为大昭的第一神明,臣认为龙母庇佑大昭多年,自少不了皇上与太后的功劳。宫中供奉最多的神像便是龙母神像,越将军你平安归来,可也得好好谢过皇上与太后。”
“昭都的十六处龙母庙也该翻新大肆扩建,为龙母镀金身以显示我大昭臣民对龙母的虔诚信奉。这镀金身的花销臣愿掏出一半,余下的诸位大臣有哪个想积功德的便一并搭把手。”
“臣虽然囊中羞涩,但是百八十两银子还是能凑出来的。这是替自己、替大昭添福添德的事儿,力所能及出一份力是分内之事。”
这样的提议众人无不附议,虽然他们无人见过龙母的真容,却无一不相信她的存在。
细细想来,大昭之所以能在这十数年的光景里变得国力富强当为天下第一强国,与风调雨顺少有天灾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百姓之中,大家对龙母的尊敬有时甚至都越过了对玄珏。
这样一个庇护天下苍生,视百姓如己出的神明,自然该受尽百姓的爱戴。
这日,玄珏应下了朝臣的所有提议,于散朝后不禁暗暗思忖,龙母可成全天下人,有着那样慈悲的胸怀,那么面对她亲生子的‘无理’请求,她又会如何相待?
玄珏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也迫切的想要和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