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蒙府内各处灯笼都已亮起,偌大的府邸处处亮堂堂。
这也是老夫人几十年来的要求,她见不得黑,府里必须彻夜有亮。所以绿烟说的“作风豪奢”四个字,真的是准确。
华灯虽明亮,乐寿堂的气氛却很沉重。
老夫人白天接到消息的时候,晕了一次,真晕,亲儿子哎!
此前大家就提到过,京东东路那边有流寇作乱,不知会否耽误蒙津行程,但当时也不过是一点常规担忧罢了,什么造反杀人之事,都十分遥远。谁能想到,突然之间噩耗便如惊雷一般在头顶炸响呢。
县衙里来人报的信,说是二官人蒙津回乡途中,遇到流民暴动,集结成军攻打沂水县城,几千人的阵仗,动刀枪了,知县都被打死了,蒙津这个过路卸任官员本来只是在驿馆住宿,不知怎么的也被裹挟进去,事后当地吏员几番寻找,连个头绪都没有,连跟着蒙津的随从下人也全都失了踪,真是称得上生死不知。
京东东路,一个从八品的知县死于暴民之手,刚丁忧的莱州知州又遭遇裹挟失踪,绝对是上达天听的大案要案。当地的官员不敢捂着,一面层层上报,一面也派人到东阳县来送信。东阳县衙接到信后,一面震惊,一面也是赶快通知蒙府。
这会儿,老夫人躺在内室床上唉声叹气。外面厅里,白荣信和大娘子卢氏分宾主落座,商议对策,蒙挚、蒙庆云、蒙慧云以及蒙挚之妻王梓薇,都在下首坐着。
卢氏道:“家里头我已经安抚下去,所有人不许议论此事。同时已叫大郎修书,派人连夜入京禀报我家大官人;也叫人拿大官人名帖,分头往京东东路各处的亲朋故旧处托付,务必请大家帮忙,全力寻人。只是,听说这次流寇作乱规模之大之凶悍,都是空前的,不得不叫人害怕啊。”
蒙挚和蒙慧云就扭头去看蒙庆云,蒙庆云低着头,将脸埋在阴影里。兄妹俩对视一眼,都觉得她很可怜,母亲刚去世,父亲又遭了大难。
白荣信道:“只要一日没有坏消息,咱们就不能自己吓唬自己。当年我父亲初次见妹夫,就断定他有福相,必不致英年遇难。元娘,切不可过于担忧,一切都有长辈们在呢。”
蒙庆云抬头看着他,感激地点头。
白荣信又道:“我的考量,流寇作乱,无非为生计,京东东路军备素来严整,想必不久便可镇压下去。妹夫既然丁忧,不是在任官员,况且又是过路的,跟乱民们无冤无仇,况且他身边也有随从下人,未必有性命之忧。大娘子的做法已算妥当,我们白家的经营遍布七路十八州,京东东路齐州、莱州、沂州均有分号,我会立刻着人分派传达,举白家之力,不信找不到人!”
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斩钉截铁之间,倒给大家都注入了不少信心,一时堂内气氛振作了起来。
卢氏谢了白荣信一阵,话锋一转道:“只是话说回来,二官人不知何时才能有消息,二娘子发丧一事,还需舅爷发话。”
白荣信稍作思索道:“如今天气渐渐要热起来,自然不可停灵过久了,贵府的规矩是怎样?”
卢氏道:“我们府里,停灵七日发丧。”
白荣信轻轻拍了拍桌面,道:“那就依府里规矩行事吧。”
当然依照常理,他至少也要送白氏出殡完才会回歙县了。
大家商议完白氏的身后事,又讨论了一阵蒙津的事,白荣信言语作风豪迈,众人都得到了安抚,眼看着夜深了,不好耽误老夫人歇息,这才都散了。
白氏早就吩咐人安排好了客房,蒙挚亲自引着白荣信过去。
其他人也就各归各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