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
紫荆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就要拿檀香手里的账本。
罗妈妈抢先从后头一伸手,檀香不提防,账本就被她抽走了。
“嘿。”紫荆把檀香往旁边一扒拉,她身材高大丰壮,胳膊也长,力气也大,揪住账本往回一扯,罗妈妈不仅被保住账本,还差点被拽一个趔趄。
“这丫头,怎么这么野蛮呢……”
紫荆给她一个白眼,翻开账本就念起来。
库房是她跟着一起盘的,账本是看着绿烟写的,哪些是重点她清楚得很,所以念起来格外顺畅。
“平熙四十四年,三月初十,借,和田白玉观音雕一座,一尺两寸,贺吴府大娘子寿辰。”
“平熙四十四年,五月初六,借,赤金玫瑰嵌红宝头面一套,贺李县令次女大喜。”
“平熙四十五年,二月十二,借,紫檀木嵌百宝百子千孙大插屏一座……”
“平熙四十五年,九月十三,借,官窑青瓷冰纹茶具一套、狻猊香炉一座……”
“平熙四十五年,十月二十,支,花软缎、素软缎各一箱,制内宅新衣……”
“平熙四十六年,四月初九,支,徽墨、歙砚、湖笔若干,供族学使用……”
“平熙四十六年……”
“平熙四十七年……”
紫荆理直气壮,嗓门格外洪亮。
堂内众人刚开始听得还很惊讶,听到后来就是麻木了。
不是借就是支,每样都是值钱东西,那些大件,件件都得上千银子,大娘子这是从二房扒拉了多少东西啊。而且这些行为,刚开始还有个送这府礼贺那府寿的理由,后面干脆就是家里缺什么就支什么了,俨然拿二房和二娘子当公中库房用。
老夫人听得目瞪口呆,嘴巴都合不拢了。
卢氏却听得又羞又恼,如坐针毡,到后来终于忍不住,大喝一声:“够了!”
紫荆立刻闭嘴,将账本一合,道:“这些东西,按市价折合,约有八千银子。”
她也不把账本给檀香了,直接走回蒙庆云和白荣信身后,塞给绿烟收好。
堂内的婢女仆妇们震惊之余,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立刻钻地底消失掉。太可怕了,这里头也不知有多少腌臜龌龊的事情,居然让我们这种做下人的听见了,万一大娘子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啥的……
大娘子当然恼羞成怒,她厉声喝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白荣信道:“这话该我来问大娘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呢?难不成家里当真生计艰难,不仅公中送礼要从儿媳妇的嫁妆里抠东西,连女眷们做衣裳、族学里缺少笔墨,都要让不管事的媳妇出资。果然不愧是书香门第,蒙氏族学平日学习竟然还都用徽墨歙砚,真是高规格好风雅!”
老夫人至今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将信将疑地问卢氏:“难道说,公中真的艰难若此了?”
卢氏前面还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到了这个时候,却是状态一变,拿帕子一捂脸,呜呜呜地痛哭起来。
罗妈妈仆知主意,凭借多年默契上前拢住她肩膀,满脸委屈地道:“老夫人,你多年不当家了,哪里知道我们大娘子的难处。这么大一府邸,里头的日常吃穿用度红白大事,老人孩子吃药看病,外头的人情世故迎来送往,族学里笔墨纸张游会宴饮,哪件不是我们大娘子操持?二娘子身子弱帮不上忙,要不是大娘子将这府里大小事情管起来,哪有大家的平安日子?尤其眼前二娘子的丧事,忙得我们大娘子睡觉都恨不得睁一只眼。可你们今日这是做什么?这可不是下我们大娘子的脸,这是要逼死我们呀!”
她这一大摊话扔出来,卢氏配合着发出呜咽的声音,哭得肩膀都一抽一抽的。
老夫人见她这个惨样,立刻就心软了,好声好气道:“你哭什么嘛,有委屈有难处你就说出来。我看白舅爷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她一面说,一面嗔怪地剜了白荣信一眼。
白荣信没说话,低头吃茶,像是掩饰尴尬似的。
卢氏的哭声慢慢就轻了下去。
结果她那边消停了,这边却有人哭了起来。
蒙庆云扭着身子,拿帕子按着眼睛,一声一声抽泣起来。
她身形比卢氏纤弱得多,长得又好看,哭起来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老夫人最怕听人哭天抹泪,有点厌烦又有点无奈地道:“怎么你也哭上了?”
蒙庆云抽抽搭搭说道:“我,我就是觉得委屈……”
白荣信将手里的茶盏往茶几上重重一放,瓷片发出清脆的碰撞。
“孩子当然委屈!我妹妹过世,她的嫁妆私产自然都留给元娘,这些被大娘子借走的东西,如今都算是遗物了。总不能仗着孩子小好欺负,不明不白地就这么隐瞒侵占了吧?”
卢氏据理力争道:“这怎么能是侵占呢?你们既然都能查到账目,说明二娘子都是自愿出借的。”
白荣信:“有借就有还,大娘子什么时候还呢?”
“……”卢氏气势立刻一弱,“这些东西也不是我贪墨了,都是府里的应酬来往。公中如今确实有些拮据,都是一家人,总不能像外头人那样上门逼债吧?”
蒙庆云将遮在脸上的帕子挪开,疑问道:“大娘子见过外头逼债的样子?”
卢氏神情一凛,警觉起来。
白荣信幽幽道:“听说,大娘子在外头也有些营生……”
老夫人糊涂地问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