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入祁门以来,我俩好像还没有一起用过餐吧。我听黄柏说,九叔托人送来了几坛好酒。你都快走了,不若今晚一起小酌一杯吧?”
师潇羽抬眼望着他那微微颤抖的背影,迟疑地问道:“可以吗?”
祁穆飞微笑着说道:“你的身子固然不宜多饮,但小酌几杯还是可以的。”那明亮有神的目光之中闪烁着一名医者的自信与雍容。
“……”师潇羽攒眉低首,欲言又止。
她担心的并不是她自己的身体,而是今天尚在二人约定的丧期内,服丧期间饮酒欢宴,于礼不合。
祁穆飞走仿佛听出了她的顾虑,宽言道:“只是我二人小酌几杯而已。虽在礼数之外,但在情理之中,不必介怀;我想绿衣和岳父在天有灵,也不会怪罪我们的。”
师潇羽没有作声,算是默许。
他是祁家的主人,本就该对他俯首帖耳;他是自己的夫君,自该对他言听计从。但对于师潇羽而言,这一次,或许就是她平生最后一次了,她不想再辜负。
当年江绿衣的花好月圆之宴,被她给破坏了,她一直歉意满怀。如今江绿衣不在了,她也很想替江绿衣好好陪一回祁穆飞,纵然不能像江绿衣那样温情款款地抚慰祁穆飞寂寞的心灵,但起码也能陪伴一下祁穆飞孤单的身影。
两年前,祁穆飞与她约定服丧两年,一年为他的妻子,一年为了她的父亲。
妻子的离去和岳父的仙逝,为祁穆飞换来了两年的时间留住师潇羽,但两年的时光并没有换来两个人更近一层的关系,两个人也并没有因为距离的近便而拉近彼此的心,反而愈来愈远。
他还是那个他,两点一线的生活,孤枕寒衾的温度,没有丝毫的改变。
她也依旧还是那个她,品竹调弦的生活,甘苦参半的滋味,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两个人就像是同一平面上的两条平行线,生活的轨迹都是一样的单调而平直,但就是永远都不会交汇。
难道真是眉与目离得太近了,所以不相识?
“对了,九叔还让人给你送来一样东西。”祁穆飞略略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然后,他从桌角一堆凌乱的书稿之下取过一个玄青色木匣递与师潇羽。
师潇羽疑惑地打开一看,竟是一个玄木令。
“九叔定是知道你又结交了一个顾曲周郎,是而送了这么一份贵重的礼物给你。九叔啊,就是偏心你。”
“他若真是偏心我,我让松音去他家里求见,他倒不肯见我。”
“九叔最近应该忙着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
“等什么时候见到他了,你自己问他。一年一度酒酬之约,他总不会避而不见吧。”
“……”
说到这已经持续了十年之久的酒酬之约,师潇羽有些发愁。尽管之前她信誓旦旦地声称要赢他柳云辞,但到得今日,她还没有想好今年该拿什么和柳云辞去争。
“杜衡在等你,那我就不久留了。”想着吴九叔,师潇羽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于是她找了个借口就起身告辞了。
“勺药之和,不见不散。”祁穆飞也没再留她。
两个人都需要为即将到来的那一顿晚餐好好准备一下。对于师潇羽来说,这将是他们之间最后的告别;但对祁穆飞而言,这将是他们之间新的开始。
师潇羽捧着玄木令,退身而去,临出门时,她瞥了一眼桌案上压着《诀别书》的那卷医书《素问》。那微微隆起的医书中似乎夹杂着什么东西,正好停留在他上次看过的那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