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拉回到昨日。
从神御宫离去的李丹青并没有回到世子府。
他找了个酒馆,一个人坐在角落。
喝了一壶又一壶。
李世子并不是一个不能接受失败的人。
事实上他的前半生大都在失败中度过。
但这次不一样。
李射辕的归来打破了李丹青所有的计划。
白狼军会假手于人,而他则被彻底拦在了武阳权利中心之外,只要这一阵子的风声过去,是杀是剐,也只是姬齐与三府九司等人一念之间的事情。
而摆在李丹青面前的选择,却无非两者而已。
要么离开武阳城,去到应水郡那样的地界,不问世事,隐居山林,或可保一世平安。
要么……
那时,已经喝得烂醉的李世子伸手摸了摸自己怀中的冥王令……
虽然李丹青从未见过,但他却知道,姬齐的左右一定藏着武君级别的护卫,平日里不可得见,但一旦真的对姬齐动手,武君境的强者会在顷刻间,将他镇压。
但姬齐虽然杀不得,可凭着永生殿的手段,想要杀李射辕倒不是什么难事……
可姬齐不是什么好东西,那永生殿的手段更是堪称残忍。
玉锦、张囚、赵权、孙禹、杨通甚至十万青云军以及百万计的应水郡难民,从某种意义上,也都是或直接或间接的死于永生殿的手中。
与他们合作……
李丹青心如乱麻。
忽然天色暗了些许。
当然那时时辰已经过了亥时,本就是深夜了,天色也早已暗了下来。
但酒肆中点着烛火,周遭的酒客亦在大声喧哗,或为国家大事,或为赌桌与勾栏之事。
可那一瞬间,仿佛有一道薄薄的纱帐将李丹青笼罩其中。
烛火暗了几分,周遭的喧哗声也戛然而止。
李世子虽然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但还是察觉到了这诡异的变化,他收回了放在怀里抚摸着冥王令的手,抬头看向前方。
入目的却是一位身着黑衣的老人,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跟前,在他的对侧坐下了身子。
他的周身萦绕着一股阴冷的气机,脸上爬满了宛如毒蛇一般的密密褶皱,而随着他的到来,周遭的一切仿佛被隔绝在了这方天地之外,除了眼前的老人,一切景象都变得模糊与不真切起来。
“你是谁……”醉眼朦胧的李世子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来者。
身着黑衣的老人倒也并不急着说些什么,只是伸手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自顾自饮下一杯,然后便神情平静的盯着李丹青,不言不语。
就像是,在等待着些什么。
李世子摇了摇头,让脑袋中的晕眩感缓和了些许。
而短暂的清明也让李世子终于认出眼前这个老得不像话的老人。
“殷无疆!”他发出一声惊呼,身子微微后仰。
天鉴司的大司命,无论资历,还是手中握有的权柄。
放眼整个武阳朝也都是最顶尖的那么一小撮人之一。
哪怕是姬齐见了,也得恭恭敬敬的称呼他一声殷司命,直呼其名显然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但老人的脸上并不见任何恼怒之色,他只是端起了酒壶,给李丹青也倒上了一杯酒,嘴里问道:“今日感觉如何?”
李丹青的酒意在这一瞬间醒了大半,他神情警惕的盯着殷无疆,并不接话。
老人也不催促,独自端起酒杯,饮下一口,然后再倒上一杯……
李丹青有些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终于在那时开口言道:“你是为谁来打探消息的?”
“姬齐还是郢相君?”
老人闻言,满是褶皱的脸上浮出一抹有些阴森的笑容:“你觉得现在的你,值得他们来打探吗?”
殷无疆的话,有些直白,直白得近乎残忍。
李丹青愣了愣,随即面露苦笑。
“也是。”他自嘲着言道,然后抬头看向老人,问道:“所以,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老人又饮下了一杯酒,神情平静:“我问过了。”
李丹青又是一愣,随即他歪着头想了想,惨然笑道:“觉得自己可笑,觉得自己天真。”
“自以为掌握了一切,却不想只是别人手里的玩物。”
“就这些吗?”老人又饮下了一杯酒,如此问道。
李丹青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
但这一次殷无疆并没有卖关子,他看向李丹青言道:“不就得孤独吗?”
“孤独?”李丹青愣了愣,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眼。
孑然一身,形单影只。
哪怕是曾经最要好朋友
,也与他背道而驰。
每个人都是敌人,每个人都不值得信任。
这……
不就是孤独吗?
李丹青有些恍然,他对这个叫殷无疆的老人并没有什么好感,哪怕此刻他是唯一一个愿意与他对坐的人,李丹青对他依然抱有警惕。
但他却也不得不承认,老人这番话,一语中的。
李世子提起了酒壶,给自己倒上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说得对,就是孤独。”
老人在这时用他那双宛如枯井的浑浊眼眸,直直的盯着李丹青,用一种格外郑重的语气言道:“那就记住这份孤独,仔细品味,这会是你日后安身立命的根基。”
李丹青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自问自己绝对算得上一个聪明人,在武阳城装疯卖傻这些年,他骗过了许多人。
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的聪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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