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天前的夜里,他的妻子撒手人寰,说是累了想睡上一会,然后就再也没有醒来。
只是在弥留之际,拉着他的手,不断的说着,要照顾好女儿,要找回他们的儿子。
柴鸿云泣不成声,却只是连连点头。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从妻儿的死中抽离出来。
他来不及去悲伤,来不及去难过,只是安顿好自己的女儿,然后想着办法弄来食物。
这些日子为了让妻子的病好起来,他与女儿的口粮都分出了不少给妻子,如今女儿以及饿得面黄肌瘦,柴鸿云担心这样下去,自己的女儿也会熬不下去。
他不无法接受再失去自己的女儿,所以,这三天,他都一大早便来到了施粥的地点,拖着疲惫的身子给女儿抢来一份份稀得可怜的稀粥。
他将稀粥中的米粒都挑出来,给女儿吃下,自己只是喝上些米汤,再寻来些树叶果腹……
今天,柴鸿云也很早到了城门前。
等着城门打开,官员施粥。
今日,他很幸运,足足打到了两碗米粥。
他一路上走得很急,又小心翼翼,尽可能的避开流民的队伍,毕竟在如今的情形下,百万流民之中大有人饿着肚子,两碗稀粥,在寻常时候根本无人在意的东西,此刻却很有可能让人拼上性命。
但这目标着实太明显了一些,又或者说,路上虎视眈眈的流民着实太多了一些。
柴鸿云终究还是被人盯上了。
十来位流民围拢过来,就像是恶狼一般死死的盯着他。
柴鸿云当然想过说些什么,譬如将自己的经历告诉他们,将自己家中还有一个女儿嗷嗷待哺的事情讲述出来,以此博得同情。
大这样的念头只在他的脑海中存在了一瞬,便被他否决。
原因无他。
只是因为他看清那时,那些灾民的眼睛。
那猩红的目光,那麻木的脸色。
哪里还有半点身为人的模样。
饥饿,让这里的每一个人,一草一木都陷入了疯狂。
柴鸿云与他们扭打了一阵,终究是双拳难敌四腿,败下阵来,加上周围闻讯赶来的流民数量越来越多,柴鸿云害怕自己今日颗粒无收,他不得已之下,将其中一碗米粥扔了出去。
米汤散落一地,那群流民,就像是恶狼一般在那时铺在了地上就着泥土,大口大口的舔食起地上的米汤。
柴鸿云趁着这个机会,拖着带伤的身子回到了安顿自己女儿草棚外。
虽然丢失了一碗米粥,但还有一碗得以保存,这也算得上是这七八日以来,最丰盛的一顿饭了。
“囡囡!看阿爹给你带什么回来了!”还没走近草棚,柴鸿云便大声的朝着草棚中的女儿说道。
以往这个时候,自家女儿就得蹦蹦跳跳的出来迎接自己了……
但偏偏今日,他连唤了三次,草棚也没有动静。
柴鸿云的心头一慌,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他赶忙快步朝着草棚中走去,入目便见到了自己躺在草棚中的女儿。
他来不及多想赶忙上前,嘴里大声的唤着女儿名字。
好一会的光景,女儿方才虚弱的睁开眼,看向柴鸿云,虚弱的说道:“阿爹……我冷……”
柴鸿云醒悟过来,伸手去摸女儿的额头,她的额头滚烫,他再看了看女儿的手背,上面生满了红色的小点……
这……
这和他妻子之前的症状一模一样……
……
柴鸿云是忍着冷水,给女儿喂完这顿饭的。
但女儿的胃口很差,一碗米粥只喝了一半,便又昏睡了过去。
柴鸿云安顿好女儿,独自来到了草棚外,他的脑里在这时是一团乱麻。
他想起了儿子死在辽人铁骑下的惨状,想起了妻子临死前拉着自己的手说过的话。
他曾经也和那么多人父亲丈夫一样,曾对妻儿许下过那样的承诺——我会保护你们,有我在,你们什么都不要怕。
但现在,那些承诺犹然在耳,但那些曾经他誓死保护的人,却一个又一个的离开。
他放弃了那么多,妥协了那么多,只是想要保护好自己最后的依靠。
但似乎上天,连这点怜悯都不愿意给他。
他知道,女儿活不久了,进不了武阳城,看不了郎中,拖下去也只会与妻子一个下场。
他伸手端起了那碗女儿喝剩下的米粥,饥肠辘辘的肚子告诉他,他应该喝下他,这样他才有力气明天去抢来米粥,可他的嘴却味同嚼蜡,香甜米粥到了嘴边甚至让他反胃……
是啊……
所有人都离开了他,再活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他将端到嘴边的米粥又放了下去。
“大哥……你的粥还要吗?”而就在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忽然从一旁传来。
这让柴鸿云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拉扯了出来,他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知何时,他的身前已经站着几道身影。
或男或女,或老或少。
但无一例外,都面无菜色,身材消瘦。
这儿是难民安置地的边缘,住在这里的人大都是些老人妇孺,亦或者与柴鸿云一般拖家带口的人。
而相比于多少有些武艺傍身的柴鸿云,这些人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在流民增多后,时常数日都抢不到一口米粥,只能吃着树皮树根果腹。
此刻他们看向柴鸿云手中米粥的目光写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