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够预知自己的死期,你会怎么做?
夕阳快要沉没,天色飞快地暗了下来,卡恩莫迪坐在窗边,抬头仰望着天空,右手遮挡在眼前,看白色的云一点点埋葬在暮色里,瞳孔中的雪花印记像是时钟一般“嘀嗒嘀嗒”地旋转着亮起。
目光轻轻地向下一摇,冰蓝色的长发在空中荡开,少女的身影闪烁进街道旁的一条小径里,没有灯光的狭长石路上铺满了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借着明亮的河一般的月光延伸到看不见的黑色尽头里。
离开了城市,这一带多是低矮陈旧的平房,间或会有几栋剥落墙色的老筒子楼穿插其中,在远处城市明亮的灯火的衬托下,仿佛成了旷野一般的存在。风从中刮过,把沿途杉树的青葱叶片拂弄得沙沙作响。卡恩眼睑微垂,慢慢往前走着,往前方旷野上,一点微凉的光芒处走去。
冰蓝色的长发在身后随风飘舞,远处城市的灯火,像是被这冬日寒凉的晚风吹得摇摇欲坠似的,越来越暗,只在她回头的时候闪出一抹乳黄色的光晕。
前方的旷野上一片漆黑,只有一点小小的银白色光晕照亮了一株高大的杉树,巴顿站在树下,怀里抱着他养的小黄狗,他用手理顺小狗身上结成团的毛发。那足有三层楼高的杉树在卡恩的视角里看起来略微显得倾斜,就那么毫无顾忌地黑黢黢地压下来,把人的倒影重重叠住,一团漆黑。
“巴顿,我……”
卡恩走到树下,背靠着树干,揽着腿坐了下来,她抬起手,掌心中托着一只浅蓝色的蝴蝶,轻盈盈地舞在空中。
“想不出来就别想了,太累了也不好。”巴顿笑着伸手抚了抚怀里抱着的小狗的头,接着俯下身子把它放在地上,看着小狗一颠一颠地蹿到草丛里,然后转过头看着卡恩。
“最近这段时间,你不开心的时间比你开心的时间还要长。”
“我必须要想清楚该怎么做,没有多少时间了。”
“还有多久。”
“不到一个月。”
又有两只冰蝴蝶从卡恩莫迪的掌心飞出,交叉盘旋着向上绕着翩舞,在幽暗的草地上投下两个细微的淡淡的光点,再升到高处的时候,便无声地碎灭了。
“不是每次都会有办法的,如果有,我们就可以改变这个结局了不是吗?”
“……”
卡恩莫迪没有回答,只是凝望着寂静的旷野。
这两个月来,她一直在做准备,为了那在一个月后将要到来的日子——她生命的终结,事实上,要平和地看待自己的死亡是十分困难的。卡恩在过去一直觉得死亡不过是生命另一半的开始,但当确切地知道了那个日子会在什么时候到来,而且是如此之近的时候,就连一向淡漠的她都不得不直视内心的波动。
死亡,那个在冰雪阵列中动了手脚的家伙,想要通过终结自己的生命来隐藏什么呢?
如果主动放弃掉“那个东西”,那么自己是否就能避开死亡的命运呢?
尽管克制着不去想,但这个问题在过去的两个月里依然会时不时地浮现在卡恩莫迪的脑海里。
这能说是迫近了核心吗?
还是说只是逃避现实呢?
每当这种时候,卡恩都会眺望远方,自然的景致能够让她烦乱的思绪安定下来,但稍微打起精神后,“疑问”也会随之再次出现。
如此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这疑问不仅无比绝望,而且就算无视掉也无法继续前进。
并且,所有的答案全都与自己手中的阵列紧紧联系在一起。
那是她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东西。
即使是面对死亡。
她看到巴顿站在不远处,左手捏着酒壶,右手中揉搓着一团银色的火焰,稳健的手没有半分醉酒的迹象,他用拇指在火焰中划开一道苍白的裂隙,然后倏地握紧手心,火焰湮灭。他拿起酒壶,用修长的手指顶掉瓶口的塞子,把大口大口的烈酒灌进喉咙,甚至没有碰到嘴唇。嘴角上没有沾上一滴渗出来的酒。
他没有皱眉,也没有笑,好像是有些醉了,但他的脸上也没有那种暧昧的微红,在月光下显得如此苍白和冷峻,他的眸里透着深不见底的清醒和疼痛,就像杯中的酒,酒精已完美融入水中,散发出捉不到的醇香,和摸不到的炽热。
巴顿的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他没有必要牵扯进来,也完全没有必要应对这场飞来横祸。那个家伙想要对付的只有她自己,而巴顿……她之所以看不见巴顿的未来,应该是因为自己的命运迎来终点的缘故。巴顿应该活下去,他没有理由不活下去。
“巴顿。”
“嗯?怎么了?”
巴顿转过来看着她,嘴角挂着轻松的笑。他的语气里没有夹杂一丝失望和哀怨,似乎还匀着些幸福,单纯得像那皎洁明亮的月光。
“到最后一周的时候,你就离开吧。”卡恩轻声说着,“离开我命运漩涡的中心,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永远永远地远离魔法,远到他追不上你,找不到你,这样你就可以安稳地活下去了,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
“卡恩,你在说什么傻话啊。”巴顿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一边摇头一边说,“让我丢下你一个人面对死亡,自己选择逃跑?只有懦夫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而我傅里叶·明迪斯·巴顿,可不是什么懦夫。”
身穿棕色皮大衣的巴顿面对着她,身后墨青色的夜空里,镶嵌着一轮琥珀色的满月,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