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赵子迈走出院门,穆瘸子忙从地上爬起来,朝穆小午走过去。他现在还有后怕,不时朝周围张望,但说话的声音总算多了些中气,不似方才那副畏畏缩缩完全开不了口的样子。
“怎么就走了?”他看着赵子迈的背影,讪笑一声,“你才救了他,这又是生哪门子气呢?”
穆小午耸肩,“觉得我大大咧咧,靠不住吧?”
穆瘸子方才一直背对着她,没看到桑出来的那一时片刻,于是便愈发丈二胡子摸不着头脑,皱着眉头问道,“啥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
说完,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便暂时将此事搁在一边,接着道,“那东西怎么见到你就跑了?你对它做了什么吗?”
“什么也没做,我也不懂它为什么离开了。”穆小午随口扯了个谎。
穆瘸子吁出一口气,“吓死我了,那是个什么东西?像个未满岁的孩子,可仔细看吧,却又不是,奇形怪状的一团,模模糊糊的,头脚都难辨认的清楚。”他稍稍顿了一下,“不过它身上那股子怨气可强得很,怨气冲天,用这四个字形容不过分吧。而且它居然......居然把顾玉明的魂魄给吞噬了,小午,你跟了我这么多年,可曾遇到过这种情况?”
穆小午诚实摇头,“未遇到过。”
话说完,忽然觉得这院中剩下的那个人未免太安静了,于是目光一转,盯住一直坐在地上没动的于氏,静静打量一番后,方缓声道,“娘子,顾大哥......他的魂魄被邪祟吞噬了,所以那杀人凶手也......”
“我没有。”于氏打了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来,穆小午看见她眼底盛满了泪,泪珠在她抬头的那一刹那,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涌出眼眶。
“娘子,你在说什么?什么没有?”
于氏怔了一下,两颗沉沉的眼珠子上腾起一丝光亮,她盯着穆小午,小声道,“我是说......我没有听到凶手的名字。”
“对不住,不仅没能绣回顾大哥的魂魄,还连累他的魂魄被吞噬......”穆小一边道歉,一边走过去将于氏搀扶起来。
“不关你们的事,自己造下的孽,总要还的。”她丢下一句让祖孙俩都震惊不已的话,返身朝屋子走去,来到屋门口,又回过头来,淡淡问道,“两位大师,事已至此,是否已没有必要再留着玉明的尸身了?”
穆瘸子和穆小午觑了彼此一眼,同时冲于氏点了点头。
“那我就择个日子将他葬了。”她冲他们淡淡一笑,阖上了屋门。
“怪了,她男人形魂俱灭,她怎么看起来反倒轻松了不少。”穆瘸子搓着下巴,嘟囔了一句。
***
出了院门,赵子迈就朝右手边一拐,踏上那条通往玉河的羊肠小道。走了大概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悠然的河水便已经徜徉在他的脚边。
河水奔流不息,喷出雾一样的冷气,逼得人喘不上气,透进了骨缝,钻进皮肤。赵子迈深吸了口气,将身上那件大氅又系得紧了一些,籍此来抵抗河水带来的寒意。
身后的草丛中传来一阵“簌簌”的脚步声,他刚回过头,宝田已从草缝中钻了出来,一边搓着手,一边像只猴子似的蹦跳着来到他身旁。
“这地方真冷,公子,你最好再添件衣服,省得着凉。”
赵子迈仿佛没听到这句话一般,只盯着宝田,没头没尾地问了三个字,“怎么样?”
“没发现什么异常,我在屋后的墙上凿了道细缝盯着她,可是小姑娘一直就在和深儿玩耍,喂那只草兔子来着。”
“艾米一直在玩儿?你看清楚了?”赵子迈蹙起眉毛。
“当然了,我按您的吩咐,一动都没敢动。您可不知道,我刚才看到邪祟扑向公子,都吓死了,可是想起您的叮嘱,死活耐着性子没敢现身。幸亏穆姑娘......啊,对了,您这出戏演得像真的似的,佯装生气,再出来和我会面,才不引起他人怀疑。”
“倒也不全是假装。”赵子迈垂下眼睛,眸中闪动的微光一纵即逝。
“不是假装?”宝田凑到近处朝他一瞧,“那就是公子您的不对了,人家刚救了你的命,就被你一顿抢白......”
他很快止住话头,因为赵子迈斜了他一眼,眼神中警告的意味及其浓厚。
“被那邪祟抓住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座塔,”顿了一下后,他忽然说了一句,“一座像被火熏烤过的小塔。”
宝田眼珠子一转,“小塔?我记得苏珊小姐说过,艾米失踪的地方也有座小塔,难道?公子,咱们要不要去找找那座塔去,那地方我还记得,离这里也不算太远的。”
赵子迈眼波微动,眉头又一次锁紧了,“恐怕我们找到了,也难以解开塔中的秘密,因为所有的痕迹和线索现在应该都被人清除掉了。”
宝田不懂他话中的意思,只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异常严肃的脸孔。
“不过,我们或许能找到毁灭线索的人。”他冷哼一声,唇边轻挑起一抹笑,重新将目光投向宽阔的河面。
***
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朦胧的泪眼,顾玉尹的娘子徐氏坐在榻角,一只手搭在他粗糙的手背上,另一只手拭去眼角源源涌出的泪水。
“哭什么,又死不了。”他虚弱地冲她裂开嘴一笑,将手心翻过来,扣在她的手上。
徐氏吸溜了几下鼻子,勉强挤出一个笑,起身就要走,“我去给你端药,郎中说你身子虚,汤药是每天都要服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