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救人?爹,她是乙婆婆,她可是乙婆婆。”
小弭惊呆了,现在蛇信又将乙婆婆朝里拉扯了一点,已经来到了她的大腿根部,年的牙齿在刚才的挣扎中碎了大半,所以,它现在在生吞她。乙婆婆在叫,凄惨的声音像一把针,扎进小弭乱哄哄的脑袋里。
阿邑没理会儿子,将小弭拽到身后,右手轻轻朝上一扬,嘴里轻声说出两个字,“拉弩。”
有那么一瞬间,小弭以为他是要将年兽射死,再营救乙婆婆,可是弓弩瞄准年后,阿邑却迟迟没有下令发射。
为什么?他在等什么?
小弭已经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摇着阿邑的胳膊,一双失神的眼睛盯着面前这个男人的脸,他是给了自己生命的那个人,可是现在,他却发觉自己不认得他了。阿邑的脸上不住地朝下滴着汗,将他的皮肤涂染得晶亮,汗水下,是他死命隐藏的恐惧和虚伪。
“它吃了太多人......好不容易逮到它,得先杀掉,其他的......都不重要......不重要......”阿邑语无伦次地说着小弭听不懂的话。
“那为什么还不动手?”小弭吼了一句,一边拼命朝前用力,想挣脱阿邑的钳制,可是抓住他的那只手像只铁钳,从他的衣领挪到了脖子上,将他抓得喘不过气儿来。
“乙婆婆......”
小弭被掐得眼泪模糊,他的身体已经软了,整个人挂在阿邑的手上,只有脚尖挨着地。他看到乙婆婆朝自己转过脸来,她现在已经被年吞到了脖子,只剩下脑袋还露在外面。她的痛苦他感同身受,只是,他现在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乙婆婆的眼睛上。她的眼睛中,恐惧和绝望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他看不懂的东西。
“说谎。”她说不出话了,却仍用口型对阿邑说出这两个字来。
小弭觉得掐住自己的那只手猛地颤了一下,手指无力地松开,将他丢在地上。
说谎,没错,爹在说谎,全村上下的人都在说谎,他们对她,说了一个弥天大谎。
半月前,官府派人下来询问年兽之害,无意间看到了正在指挥村民们建筑防御工事的乙婆婆。后来小弭看到,官府的人来到自己家,与爹关门商谈了许久,他感到好奇,便趴在门上偷听,却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刺配”,什么“崖州”,什么“包庇”。他不懂,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将这件事随口告诉乙婆婆,可是在这之后,他发现乙婆婆的面色变了,变得有些惊慌,在面对年兽时,都未曾出现过的惊慌。
“我相信他们。”过了许久,乙婆婆忽然说出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说这句话时,她脸上的神色又恢复成他所熟悉的平静,在阳光的照耀下,那平静竟多了几分神圣。
“相信什么?”
“没什么,小弭,咱们再去看看,我怕今年摘的棉桃不够用。”她说了一句答非所问的话。
......
......
“欺骗,”小弭代她吼出这两个字,“既然要她死,为什么还要利用她?”
人群被这声质问惊得朝后缩了缩,而与此同时,年已经将乙婆婆全数吞进了口中,只留一双眼睛从它尚未闭合的上下颚之间朝外望着,望着那一张张被虚伪涂染得有些模糊的面孔。
他们都知道,每一个人都知道。
原来,这是一场一石二鸟的盛筵。
年发出了吞咽的声音,涎水顺着它的嘴角滴落,终于,伴随着“咕噜”一声,它将乙婆婆整个吞进腹中,一直大张的嘴巴也慢慢闭合上了。
“放箭。”
阿邑的声音从小弭头顶飘过,紧随其后的,是铺天盖地的长箭,每一支都带着呼啸的风,朝年的方向去了。
小弭眼前一黑,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
醒来时外面的天色还是黑压压的,只是小弭知道,现在已经不是噩梦发生的那个晚上,因为他浑身绵软无力,头晕沉沉,肚子空荡荡,连下床的力气都使不出,应该已经昏睡了几日。
外间屋子点着蜡烛,烛火一动,他听到了有人在说话,是母亲和姐姐。
“小弭已经睡了两天了,也不知道何时能醒。”母亲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娘,您别担心了,郎中说弟弟只是受了惊,多休养几日便能好了,只是......只是爹那边倒有些难办......”
“出什么事了?”
“他们不知该如何处理尸首,它......和她的......她死得这样惨,怕是很难安生的,总得想个能镇住的法子。”
“有法子了吗?”
“有是有了,只是......只是没人敢去做,他们打造了一口大棺材,将她和蛇皮分别钉在里面,据说,这叫互相妨克,可以压住亡魂。可是将尸体钉在棺材里,这种事谁敢动手?后来没有办法,爹就自告奋勇,说他来做,我怎么劝都劝不住......”
听到这里,小弭翻身从床榻上滚下来,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强撑着他从地上爬起,他抖着两条腿将一把椅子挪到窗边,然后踩在上面翻了出去。
屋外的风很大,却吹不透浓稠的夜色,小弭踮起脚朝四处望了望,终于发现了不远处沙滩上那片橘红色的光,于是,便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光亮的地方跑去。
当风的呼啸被浪潮声取代的时候,他来到了沙滩上,脚下的沙砾中混杂着锋利的贝壳,在他脚底板上割出无数道伤口,可是他不在乎,他似乎已经不知道痛了。他的眼里,只有前方